你們都是死的嗎?這麼大的事情竟然全都沒打探到,或者說故意不告訴我?
被朱大公子那凌厲的眼神一瞪,他身後那些護衛雖說本能低頭,但心裡全都異常委屈。每次來回京城和滄州的信使,在京城幾乎不可能停留太久,大多是府里告訴他們什麼,他們就往回帶什麼消息,誰知道人家隱瞞了這麼一樁大事啊!
誰敢故意瞞著大公子你!不要命了嗎?
而看見朱廷芳那冷峻的眼刀正嗖嗖地直插那幾個可憐的護衛,張壽卻笑而不語,眼角餘光一掃蕭家門前,他就發覺又驚又喜的蕭成已經一溜煙跑了出來。再看人身後,不是悄然早走一步的阿六還有誰?
蕭成正是因為阿六報信而匆匆跑出來的,他根本就不會看人臉色,一陣風似的衝過來之後,他就一把抱住了朱廷芳……的大腿,隨即喜出望外地嚷嚷道:「朱大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你受傷了嗎?瑩瑩姐姐說你老是不珍惜自己,你在外頭有沒有好好吃飯?」
小傢伙這近乎於語無倫次的一連串問題問過之後,朱廷芳那生人勿近的森冷姿態立刻就維持不下去了。外硬內軟的他深深嘆了一口氣,拿手摸了摸蕭成的頭,見人依舊抱緊了他不肯鬆手,他不禁想起當初自己救下這小傢伙時的情景。
也是這麼一丁點大,卻從來都很自立自強,後來甚至還拍胸脯說要做他的小廝還債……
周氏見蕭成忘乎所以地抱著朱廷芳不肯放,她就笑道:「老爺約了陸祭酒出城去看那塊公學的地去了,順便還要見一見慷慨解囊的各方善人,留著我看家。既然大公子回來了,我就鎖了門去蕭家湊個趣吧!順便給蕭成做一道甜湯?」
見蕭成這才鬆手,隨即就上前去對周氏道謝,終於瞅到空子的朱大公子直接從後頭一把將蕭成抱了起來,聽到人驚呼一聲就開始嚷嚷自己已經長大了,自己會走路,他就笑了幾聲。
「好好,我知道你已經大了,如今都能管理這偌大一個家,給這麼多人安排食宿了。走,帶我看看你這家裡現在什麼樣!」
見朱廷芳就這麼笑著抱了蕭成往裡走,周氏則是去了劉家鎖門,張壽若有所思地摩挲著下巴,等側頭一看,就只見從張琛朱二到張武張陸,每一個人都是一副下巴快掉了的表情。
朱廷芳這種一看就不會有女人緣甚至兒女緣的傢伙——這不是他們說的,誰讓這位朱大公子一次次定親之後,女方都沒了——他竟然會抱孩子?
張壽不得不伸手在他們面前搖了搖,這才輕咳一聲道:「好了,都回神了,小心回頭朱大公子回過頭來看到你們這麼一副傻樣,揍你們一頓!」
朱二趕緊揉了揉眼睛,隨即才打哈哈道:「上一次看見大哥抱孩子……那還是瑩瑩小的時候,他非得抱著小小的瑩瑩在家裡四處亂走,差點沒把她給摔在了地上,挨了祖母好一頓說。雖說之前聽說過那小傢伙是大哥收養的,但真沒想到人這麼大了,大哥還會抱他,嘖……」
他還有兩句話藏在心裡沒敢說。要是讓家裡祖母和父母知道,大哥也有這樣猶如人父的一面,那麼給他挑起人家來也就容易多了。可憐的大哥,人根本就不知道這一回京,得出去相看多少人家的姑娘!
就算大哥之前那姻緣簡直是能嚇退無數女子,如今臉上還多了一道可怖的刀疤,可架不住那戰功赫赫的經歷,那文武全才的本領。更不要說,那還是趙國公府理所當然的繼承人。
還是他好,這次回來九娘就告訴他,王大頭的侄女那邊,她已經親自去看過人了。那是個漂亮動人而且賢良淑德的姑娘!他被家裡這些厲害的女人壓制了這麼多年,馬上就可以翻身把歌唱啦!
張琛看到朱二那嘿然傻笑的樣子,就立刻避開遠遠的,張武張陸亦然。當三人緊跟著張壽進了蕭家大門之後,就聽到了陸三郎那極大的嚷嚷聲:「沒錯,今天天氣這麼好,不冷不熱的,檯面別擺在屋子裡,就擺在外頭,哎,朱大哥你這麼久沒回來,和蕭成坐一塊吧……」
張壽見陸三郎那面對朱廷芳依舊泰然自若的樣子,不禁瞥了身後三隻弱雞——加朱二就是四隻,這才笑呵呵地說:「看看,以後你們要和陸三郎好好學學!」
「學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嗎?」作為陸三郎昔日的狐朋狗友,朱二忍不住譏諷了一句。
然而,等到陸三郎熱情地招呼了其他的九章堂監生,隨即又以前輩關懷後輩的架勢,說起了今天請來的這位大廚都有那些特色和拿手菜,笑容滿面地告誡大家一會兒不要暴飲暴食,日後每月會組織聚餐,但平日的食宿還是沿襲舊有標準,他那張臉就漸漸耷拉了下來。
而張琛更是直接戳心道:「說是昔日狐朋狗友,陸三郎不但算學天賦能讓葛老太師都讚不絕口,而且這長袖善舞的本事更是到了極致,我說朱二,我就不知道你從前怎麼會覺得,你和陸三胖那是一類人,居然自稱和他臭味相投?」
「別說了!」朱二惱火地喝止了張琛的插刀,隨即沒好氣地說,「他長袖善舞他的,我老老實實去地里忙活我的,我幹嘛要學他?都說葉公好龍,日後我做我的朱公好農不行嗎?」
見朱二如今已經能非常自如地把朱公好農四個字掛在嘴邊,張壽不禁莞爾一笑。他打手勢讓人不要相爭,招呼了四個人一塊入席,就只見滿桌菜肴固然琳琅滿目,卻沒有什麼海參魚翅之類特別誇張的食材,而是主打雞鴨魚肉這些硬菜。至於酒,那更是一滴都沒有。
以至於張琛本來還尋思張壽是不是趁此機會給朱廷芳接風,一看這架勢就完全無語了。很明顯,這真是只針對九章堂大部分貧寒學生們改善飲食,甚至一看就是魯菜大廚的手藝。但說實在的,雍容華貴大氣的這種菜式他吃多了,如今一看這漂亮的色面,竟是沒啥胃口。
可就在這時候,他只聽到朱二突然低聲嘟囔道:「陸三胖這肯定是故意的,他明裡笑著和我大哥說話,背地裡就使壞!明明知道我大哥肯定會跟來,他偏偏讓人做這油膩膩的菜色!再說了,就算下午有課,弄點米酒來給大哥接接風怎麼了?」
朱廷芳左手邊坐著蕭成,張壽則是坐在他的右手邊,此時聽到蕭成旁邊的朱二在那抱怨陸三郎的安排,張壽本待說兩句,可看到剛剛去後輩師弟們那一席上親自敬酒祝福的陸三郎已經回來了,此時正面無表情地站在朱二身後,他突然又覺得,自己沒什麼必要多事。
果然,下一刻,他就只聽陸三郎陰惻惻地說:「給你大哥接風,不應該是你這個當弟弟做的嗎?再說,我請來的那廚子只是做菜的,要說買菜,那是蕭成帶著小花生親自去的,兩個小傢伙氣喘吁吁親自推了輛小車來回兩趟,你還在這挑三揀四,對得起誰?」
朱二被背後這聲音給嚇得跳了起來,差點弄翻椅子。等他轉身怒瞪陸三郎時,就只見陸三郎已經若無其事地去另一邊坐了。
而且,他就只見這陸小胖子非但沒有去和張琛爭座,反而好整以暇地坐在了小花生旁邊,還順便和氣親切地拍了拍小花生的肩膀。
而這時候,朱二方才發現自家大哥沒好氣地掃了他一眼,而未來妹夫張壽看他那目光,更是帶著幾分調侃。
他頓時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似的頹然坐下,隨即訥訥說道:「我這不就是覺得既然正好遇上,不如順便把大哥的接風宴一塊辦了嗎?我怎麼知道買菜居然不是陸三胖一手包辦。」
朱廷芳哂然一笑,見蕭成也在氣鼓鼓地瞪著朱二,他就溫和地開口詢問了兩句,得知這桌上所有菜蔬肉食,果然都是蕭成和小花生去買的,他不禁有些訝異地看了一眼敬陪末座,滿臉不安的小花生。
他當然知道這個來自滄州的少年,甚至隱隱察覺到,大皇子強搶民女以至於上了冼雲河圈套這樁公案,其中那位此後就再也沒蹤影的民女似乎別有內情。可等聽到蕭成在那興奮不已地說著自己督促小花生背書的故事,他就姑且放下了這思量,隨之方才意識到一件事。
「這麼多監生住在此處,難道就沒有僱傭雜役來做事嗎?」
「當然沒有,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蕭成理所當然地迸出了一句話,隨即自豪地說:「這都是張大哥教我的,把每天要做的事情列成一個表格,然後讓住在這兒的監生每個人輪流承攬其中一件事,五天一輪換。當然,每天不可能有二十幾件事那麼多,所以輪空的人就暫時休息。這叫……值日生?」
蕭成歪著頭說出了這個自己不太熟悉的稱呼,見張壽果然點了點頭,他自然而然受到了極大的鼓勵,當下又喜滋滋地說:「小花生還說回頭教大家在後院種菜,我日後還能帶著大家去幫宋舉人到街上賣糖水……張大哥說,這叫勤工儉學。嗯,就和自力更生一個意思!」
上一次從北征軍中回京時,朱廷芳得知蕭成竟然因為劉家遭遇巨變而扮鬼嚇人,結果自己也餓得險些沒命,還是張壽救下人後,給了小傢伙一份國子監雜役的差事,那時候他就覺得大為過意不去。可小傢伙執意自力更生,他也沒辦法。
可現如今,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