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魔王水上殺匪記這幅畫卷,在張武那濃墨重彩的描述下,在張壽麵前徐徐展開。
於是,他知道了自己未來大舅哥上馬能殺敵,下水能殺匪,水性好到完全是浪里白條。那一對分水刺在水下使用得出神入化——至於張武在水上怎麼看到朱廷芳在水下怎麼用分水刺的,那他就不知道了。嗯,姑且只當小夥子是嚇得語無倫次好了。
而除卻朱廷芳之外,隨行下水的還有四名趙國公府護衛,兵器和朱廷芳一模一樣,廝殺的時候,只能看到水下大團大團的血霧飄散開來。也正因為如此,張武異常心悸地形容這四個人就如同白龍王身邊的護衛,出水時周遭的煞氣比河水都冷,身上帶傷也毫不在意。
此時邊說邊走的眾人已經出了國子監那大學牌坊,正打算上馬,張武見張壽自始至終嘴角噙笑,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他不禁有點著急,乾脆牽馬攔住了張壽,刻意壓低了聲音。
「小先生,你千萬別不當一回事,朱老大想當初就是咱們圈子裡誰都不敢招惹的人物,一來他比我們大,二來……」
他使勁吞了一口唾沫,見前頭的朱廷芳和那幾個護衛明明距離自己有超過二十步以上的距離,但他還是把聲音壓得更低了一些。
「二來,他這人太能打了,曾經楚國公家大公子不服氣他那京城第一公子的名聲,仗著楚國公三兄弟的兒子多,糾集了兄弟總共七八個,外加二十來個護衛,把朱老大和兩個護衛堵在了一條巷子里,還叫上了我和小武還有一堆勛貴子弟作見證,結果……」
他使勁吞了一口唾沫,這才苦著臉繼續說道:「結果我們一群人親眼看到朱老大三個人互為犄角,朱老大為鋒,另兩個為腰,三個人放倒了三十多個人,這還不算……我們這些倒霉的旁觀者,也都被揍了一頓!」
張壽頓時被逗樂了:「張武,看來你對瑩瑩她大哥的印象還真是深刻,怪不得你也好,張琛也好,口口聲聲都是朱老大,你剛剛甚至直接叫起了大魔王!」
一旁的朱二雖說被張陸擠到了一邊,可聽到這話,他不禁張了張嘴,正要提醒張壽,大哥可不是他這樣的弱雞,絕不能小覷時,他就陡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大哥上次從北征大軍中回來時,那就和張壽有過針鋒相對,可最後還是張壽不動聲色地自行解了圍。最疼愛朱瑩的朱廷芳別說對張壽怎麼樣了,根本就連人一根毫毛都沒碰掉。既然如此,這次大哥就算回來了,總還不至於沒事挑張壽的茬吧?
可張武這話,說得好像朱廷芳要找張壽算賬似的!
張琛在旁邊聽著,眼見張武頓時訕訕的,張陸則是欲言又止,他也忍不住問道:「喂喂,我就不明白了,朱老大再厲害那又怎麼樣,他又不是第一天見小先生,還會無緣無故揍他一頓?他之前和小先生在滄州不是挺合得來嗎?再過一個多月,這大喜的日子都要近了。」
雖說和張琛平素合不來,但對於這樣的回答,剛剛也這麼想的朱二不由得點頭附和:「沒錯,我大哥又不是不講理的人。這次他就是殺幾個水匪而已,和我妹夫有什麼關係?」
張武和張陸交換了一個眼色,最終還是張陸小聲說道:「其實……那幾個被生擒活捉的水匪說,就是要給趙國公府一個教訓,如果可以,他們本來還想在小先生和大小姐的婚禮上大鬧一場。結果……」
「結果當然是被暴怒的朱老大給差點整死。」張武唉聲嘆氣地接了口,一想到當時目睹的一幕,他就有一種想吐的衝動,可因為是在張壽和張琛這兩個幫過他不少的人面前,他還不能表現出來,當下只能苦笑道,「而後朱老大就嚴刑拷打,從他們嘴裡逼問出了一些話。」
他瞥了張琛一眼,這才看向張壽:「他們是臨海大營前一次整肅的漏網之魚,所以深恨小先生你壞了他們的大事……當然,當初同樣在融水村後頭那片竹林里壞了他們好事的朱大小姐,那也在他們的仇人之列。此外就是琛哥,他們說一定要殺了你祭祀那些在天之靈!」
「呵呵。」
張壽和張琛幾乎同時笑了一聲。而張琛隨即就輕蔑不屑地說:「那事兒是我揭開的,可當初斷頭劉殺了個人頭滾滾,那個從前在銳騎營呆過的雄威,好像過去之後又殺了個人頭滾滾,小先生在趙園那邊抓到幾個漏網之魚,整個京郊又如同漁網似的拉了一遍。」
「就這樣還沒殺完,臨海大營那漏網之魚是不是太多了一點?」
朱二見張武和張陸頓時面面相覷,他就忍不住一拍巴掌道:「對啊,所以臨海大營四個字根本是個很好的借口,有這個名義,幕後主使就可以藏得好好的,有什麼髒水往臨海大營身上潑就行了!」
張壽不以為意地哂然一笑:「好了,就和朱二說得,這聽上去不過是有人借著一群叛賊的名聲掛羊頭賣狗肉而已,沒什麼好深究的。朱大公子雖說興許暴怒於有人暗算瑩瑩,但也不至於遷怒於我。倒是張武張陸,張琛剛剛說你們弄到了一批彩棉種子,是怎麼回事?」
他這一岔開話題,張武和張陸這才姑且打消了一開始因為朱大魔王而生出的驚懼,立刻興奮了起來。兩人你一言我一語,須臾就講清楚收穫到那一批彩色棉花後的狂喜,以及立刻收集種子打算帶到京城時的興奮。
面對這兩個興高采烈的兄弟,張壽不由覺著,自己如果此時潑人冷水,似乎有點過分。
彩棉嘛,其實不是什麼新鮮玩意,據說南美秘魯人早就種出來了,但也沒太在意,畢竟相比彩棉的單調顏色,染色更方便。不過到後世,彩棉一度成為了環保自然主義者的潮流。
因為這種全天然無染色的織物,那真的是非常符合小清新的要求。他們認為,染色要用化工原料,染色的棉紡織品不健康,因此哪怕彩棉織物其實色調有些不均勻甚至霧蒙蒙,而且顏色單調,不夠鮮亮,但只要有不用染色的優點就夠了!
但在如今這年代,他不得不說,這是一個深不可見底的大坑!沒學好生物,就想種彩棉?
想著這些,張壽臉上卻越發霽和,甚至還笑吟吟地對張武和張陸笑道:「你們兩個此番算是建功了,若是這些種子獻給皇上,種出了有顏色的棉花,皇上說不定會嘉賞你們。對了,你們事先稟報過皇上這件事嗎?」
張武和張陸等的就是張壽這個問題。兩人對視了一眼,張陸就滿臉堆笑地說:「當然沒有,我們想著回京和小先生還有琛哥商量。最初連朱老大都不知道,後來因為遇到水匪,我們不得不吐露實情,畢竟那會兒我們實在是給嚇壞了,生怕朱老大一氣之下把我們給扔下。」
對於自己昔日小弟二人組的坦白,張琛立刻就想親自做旁證,誰知道卻被張壽一個手勢給示意打住了。
「好了,這事兒我知道了。總之你們休整兩天,皇上這幾日正在忙著接見幾位山長,再加上還有大皇子二皇子納妃之事,你們不要著急。」
張琛頓時嘀咕道:「還不急?我和朱二都回來這麼多天了,那新式織機的秘密眼看也就快保不住了,這當口又冒出來一個彩棉,再不急就都便宜別人了!」
「蔣家老大獃在張園呆得望眼欲穿,還不敢找你抱怨,這不,只能來找我了!咱們好歹也算是團結了北直隸的大多數人,把這種棉和紡織姑且連成了一線,這要是再不抓緊時間,被那些江南乃至於閩粵的商人偷學了過去,他們轉眼就會趕上!」
見張琛越說越是鬱悶,張壽就打趣道:「什麼時候凡事不在乎的秦國公長公子,如今竟然在乎起這樣的小小事業了?」
知道調侃只能到此為止,否則下一刻張琛就會暴跳如雷,他又笑著安撫道:「放心,有些東西他們能學到,有些東西他們卻學不到。這樣吧,先去蕭家好好聚一聚,等上完下午的課再說,我也有事要和你們商量。」
張壽這麼一說,張琛方才轉惱為喜。他能夠服氣張壽,是因為人不但把他這個桀驁公子當成平常人,還幫他解決了和老爹的彆扭關係,但他最服氣張壽的不是別的,是張壽從來就不會表現得特彆強硬,可他總會不知不覺地照著人的話去做。
就比如此時,張壽會說和他們商量,而不會說吩咐他們。甚至張壽還常常會放手讓他們自己去做,彷彿一點都不擔心他們把事情搞砸。
於是,在這种放手任你做事的態度下,以前總是被人當成蝗蟲一般的他,又或者張武張陸,總會迸發出非同一般的靈感。就譬如他在邢台左手倒右手,活生生逼得大皇子狗急跳牆。
可就算大皇子事敗,他冒充二皇子心腹的勾當也是張壽在皇帝面前一力承攬的。
也正因為張壽是這樣有擔當的人,所以如今他才會甘心情願和張武張陸以及陸三郎一樣,心服口服地在叫一聲小先生,當著外人則稱一聲老師。
後頭幾個人在那鬼鬼祟祟地說著話,甚至奉送了自己大魔王的稱號,朱廷芳雖然耳聰目明,聽到了一星半點,但他壓根沒去理會。驟然遭遇水匪,對張武和張陸來說,也許是驚心動魄,但對曾經死裡逃生的他來說,壓根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