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選日評委保密,這是全權負責籌辦此次御廚選拔大賽的陸三郎,面對眾多打探消息者時,從來沒有變動過的回答。
所以,在葛雍等三位老先生,趙國公朱涇等那三位勛貴沒來之前,瞧見只有萬元寶和另兩位京城豪商登樓,後頭還有三個東張西望的小民百姓做評委時,眾多大廚還以為就這麼六個人來評判,最初那股失望簡直是有如實質。
畢竟,誰都沒把握能過層層篩選,最終躋身御膳房,得到那一個御廚的名號。他們更大的希望是博得權貴的青睞,到時候一句稱讚,就能為自己博得莫大的名聲,日後自己開飯館也有個吹噓的本錢。
可隨著重要的來賓一個個蒞臨,大廚們就開始從振奮了,等到聽說永平公主蒞臨,今天甚至要在這興隆茶社上慶祝自己的生辰,他們就不是興奮,而是亢奮了!
甭管御廚選拔結果如何,到時候他們說出去就是操辦過公主生辰宴的人了,多有面子!
不止大廚們興奮,今天特意來湊熱鬧的百姓也同樣興奮,因為奉旨陪侍永平公主出來的司禮監掌印太監楚寬笑眯眯地宣布,時值公主芳辰,永平公主親自出題一道,請今日所有考選御廚的大廚們,做一道賀生辰點心,最好只一口就能下肚,而且需得控制成本,越低越好。
但是,到時候除卻樓上諸多賓客試吃的份之外,還會隨機挑選在場百姓四十人試吃評判。
聽到下頭歡聲雷動,獨自呆在三樓的永平公主淡淡一笑,隨即就對楚寬說道:「朱瑩和張壽這兩個壽星遲遲不來,我一個人呆在這兒卻也憋悶。再說,這雖說是父皇當初想要賞玩風景的地方,可一直都空關著卻也沒有道理,不如請葛太師趙國公他們全都上來如何?」
雖說皇后被廢,皇帝甚至親自發話讓永平公主幫著太后協理宮務,但永平公主在太后面前卻一力推了,理由都是現成的——宮中有女官們在,根本不用她多事,而最重要的是,皇后既是被廢,其他後宮嬪妃全都相安無事,沒多少事需要管,總不能讓她監督給嬪妃發月錢?
想到自己聽到此事時暗自讚賞永平公主的明智,楚寬就笑道:「公主說的是,自當如此。」
有了永平公主這吩咐,他自然少不得親自走這一趟。畢竟,那幾位都是赫赫有名的老臣和勛貴,就算皇帝也不會怠慢,更何況是他?雖說稍微費了些口舌,但他到底還是很快就把人請了上來。至於陸三郎那小胖子,人卻笑容可掬地說要留在下頭操持,他也就隨人去了。
而這些頂尖的權貴們上了三樓,二樓的諸多會首和豪商不免就有些遺憾。只不過包括萬元寶和華四爺這兩個首富在內,誰也不覺得自己真有資格去和永平公主這樣的金枝玉葉同樓飲宴,就算太祖皇帝開始就一直對男女授受不親的話嗤之以鼻,但男女到底有別。
於是,兩人只能對同桌之人戲稱巧逢公主生辰,是不是也應該敬獻一點賀禮。這樣一個非常理所當然的建議,自然而然就激起了一片贊同的聲音。至於事先沒準備什麼的,對於他們這種不缺錢的人來說,從來就不是什麼要緊的事!
可就在這時候,偏偏樓梯上突然又傳來了一個小宦官尖利的聲音。
「公主說,今日是她生辰,事先約好了趙國公府朱大小姐和國子監張博士同慶。但既然不是什麼整壽,正好借了這御廚選拔的機會,到這興隆茶社一品名廚手藝,所以今日不收禮,只品美食。若是諸位有意賀壽,回頭等樓上傳令下來時,痛飲一杯,共賀芳辰就行了!」
這算是堵住了某些人試圖溜須拍馬的行徑,於是,眾人你眼看我眼,也只能接受了此事,同時暗暗記下,若今後再碰到這個重要的日子,一定要事先有所準備。
要知道,之前就算外頭早就有傳言說張壽朱瑩和永平公主這三人是同一天生辰,可因為這一天剛巧是中秋節,他們近來又因為這御廚選拔忙得昏頭,都幾乎忘了!
當然也有沒忘的。萬元寶嘆息地按了按胸口,那是他花費重金命人琢磨的三枚羊脂玉佩。打算送給永平公主的那枚清雅,送給張壽和朱瑩的乃是一對,今天他覺得恐怕是送不出去了。
而華四爺也一樣摸了摸袖子中的那個暗袋,心想永平公主和朱瑩也就罷了,兩位一個喜愛字畫古籍,一個喜歡金玉首飾,這種價值不菲的東西今天是肯定送不出去了。但送給張壽的這份生辰賀禮,是他在上京之前就精心預備的,今天興許還能夠送出去。
這東西對於很多人來說完全不值錢,但對張壽這樣特立獨行的人來說,卻興許很欣賞。
就在樓下已經有夥計開始吆喝著,有大廚已經做好了點心,立時就會送上來供試吃的時候,下頭卻陡然之間又傳來了一陣騷動,緊跟著,臨窗那邊有人探頭張望,隨即陸三郎就呵呵一笑道:「老師和朱大小姐總算是一塊來了!」
此話一出,四座頓時一片笑聲。
只不過笑聲之中,有人想起正在三樓的趙國公朱涇,卻免不了擠眉弄眼。女兒還沒出嫁,就成天和未來女婿成雙入對,這位趙國公還真是不拘小節到了極點。
可更有人酸溜溜地想,自家要是有女兒,許配給張壽這樣相貌堂堂的君子,那絕對也是心甘情願的。
然而,三樓的趙國公朱涇面對幾個同僚和長輩的打趣,那卻是臉上笑著,心裡糾結著。早知如此,想當初他何必答應張壽年末再成婚?就是逼,他也要逼得張壽和朱瑩趕緊成婚。否則像現在這樣沒成婚就像小兩口似的同進同出,叫怎麼回事呢?
朱瑩哪怕和永平公主一塊來,那也比這會兒兩人雙雙出現來得好!
朱大小姐可不知道老爹心裡是什麼滋味,當然就算知道,她也一定會笑吟吟地嬌嗔朱涇太古板。先走一步的她蹬蹬蹬先上了二樓,就只見偌大的地方都快坐滿了——因為朱涇和葛雍等六人上了三樓,這會兒二樓多餘的位子上,陸三郎都給安排上了幾個人。
毫無疑問,被安排上來的是來湊熱鬧的平民。陸三郎讓自己的幾個心腹在下頭一樓亂轉,號稱隨機選擇了幾個人,卻都是瞧上去還算老實的。此時此刻,幾個頂多是中人之家出來的平民混在一群至少也是個酒樓飯館東家的商人當中,怎麼看怎麼都有些畏畏縮縮。
看到這一幕,朱瑩的嘴角微微翹了翹,隨即輕快地笑道:「今天是我和阿壽還有永平公主的生日,挑了這日子當作御廚選拔的初賽日,是我特地向皇上討來的福利!所以,大家吃好,喝好,最後也給評判一下,只當這是一個節日就行了!」
朱瑩這一句極具鄉土氣息的吃好喝好,後頭的張壽不禁莞爾。他見身邊的老鹹魚,還有東張西望的觀濤小和尚以及另外三個頭上沒戒疤的年輕和尚聽到朱瑩這話,明顯愣了愣,就笑著說道:「都聽到了沒有?一會兒上三樓,吃好喝好就行了,別太當一回事。」
話說得簡單,上了二樓,看見四座坐著眾多身穿綾羅綢緞的人,自覺見慣大風大浪的老鹹魚表現淡定,觀濤年紀還小,只是好奇地多瞅了幾眼,三個出身藏海下院,還沒真正剃度,也沒有拿到度牒的鄉下和尚,卻已經有些惴惴然了。
他們之前走得最遠的也就是到過滄州,誰能想到這輩子居然還能上京?而且任務竟然是上京種地?而等到張壽帶著他們登上三樓時,聽到張壽和人打招呼時的那些稱呼,以及老鹹魚在旁邊抓緊時間給他們做的解釋,三個準確來說應該叫做沙彌的年輕人都快傻了。
聽到張壽向其中一個人稱趙國公,又笑容滿面地說想不到能請到人大駕光臨,老鹹魚在一邊說:「記著點,那就是張博士的未來岳父趙國公,滄州那邊坐鎮的朱大公子就是趙國公的長子,那個在四處田地里轉悠正在搞合作社的就是趙國公次子。」
聽到張壽稱呼那個明顯要比趙國公朱涇年輕一截的中年人叫秦國公,老鹹魚忙著在旁邊解釋那是現如今的順天府尹,人的兒子張琛還在滄州開織坊開得興緻勃勃。
聽到張壽叫渭南伯,老鹹魚小聲提醒三大一小四個和尚,那是軍器局的頭頭,管轄朝廷和軍方所有大炮和火器。至於聽到張壽和葛雍三人打招呼時,他又忙著解釋眾人之間的關係。
而猶如夜空明月一般清冷淡然的永平公主,三個年輕沙彌只聽到張壽那一聲公主,就已經陷入了雕塑狀態。雖然剛剛他們已經聽到朱瑩說了,可誰曾想堂堂公主並未遮掩真容?
而他們三個和觀濤一塊被張壽帶上來,這對於其他人來說,才是既新鮮又奇怪。永平公主甚至忍不住覺得,要不是她現在已經把昔日那孤芳自賞,目中無人的脾氣改了好些,就憑張壽這種奇怪的行徑,她早就翻臉了。
就算她從前也常常在月華樓文會上出面,但那和通常意義上的拋頭露面還是不同的,她很少在那些士人面前露出真面目。今天張壽連說也不說一聲,直接把三個大和尚一個小和尚帶上來算怎麼回事?
而且還是沒有戒疤的假和尚!
張壽當然能覺察到永平公主那困惑中帶著幾分羞惱的情緒。一一見過幾位長輩親友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