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龍蛇動 第四百三十二章 任勞任怨老黃牛

御廚……選拔大賽?

當這樣一個名頭在皇帝的親口宣布下,瞬息之間在京城地面上不脛而走之後,也不知道多少酒樓飯莊的東家為之轟動,而各省各府的會館也同樣為之一片嘩然。

這麼多年了,御膳房的那點勾當很多人都知道,全都把持在光祿寺乃至於更上層的某些老大人手中,因此皇帝將光祿寺和御膳房的人一掃而空後,很多人期盼能夠一改舊日制度,可誰都沒想到會改得這麼徹底!

尤其是當聽到皇帝會在御膳房的御廚退職之後賞人御廚銅牌,送人榮歸的待遇,不少大廚簡直喜極而泣。

雖說這年頭做菜做得好的廚子,那也算是很吃香的,絕對能夠衣食無憂,可若是到高官顯宦,公卿王侯家中供職,照樣是被呼來喝去低人一等,老了做不動就會被人替代,可瞧瞧皇帝這次大刀闊斧改的這待遇,這讓一直被視作為下等的廚子們怎能不歡欣鼓舞?

幾家歡喜幾家愁,在京城廚師界已經快要炸開來的時候,順天府衙中,剛收到陸三郎那御廚選拔大賽詳細計畫書的秦國公張川,不免就盯著那詳細的活動計畫和安保計畫出神。

安保兩個字對他來說,不算是太新鮮的提法——安全保衛嘛,作為原本就理應拱衛皇帝的勛貴,他記得先帝睿宗即位之初那會兒,勛貴還有宿衛宮中的職責,為的可不也是安保?可就算是平易近人如他這個秦國公,也是第一次看到這兩個字能夠和尋常大眾結合在一起。

但仔仔細細看過陸三郎羅列的每逢元宵節等喜慶日子,京城的各種竊盜、拐賣乃至於傷人等案件高發的趨勢,他就最終收起了那點狐疑,變得鄭重其事了起來。於是,一貫信奉用人不疑的張川,就召來宋推官,然後把自己還沒看完的陸三郎那一本計畫書遞了過去。

然後,他便笑容可掬地說:「之前那樁國子監栽贓的案子既然已經審結,幕後主使也不用順天府衙去理會,宋推官你的手頭應該暫時沒有太多事情吧?」

一連碰到兩個很看重自己的上司,宋推官要說沒有一點對這等知遇之恩的感謝,那當然不可能,但是,他最納悶的一點就是,順天府衙屬官也算是很不少,但無論王傑還是張川,全都把他當成任勞任怨的老黃牛使喚。

王大頭的理念是,跟我沖,跟我干!至於張川的宗旨卻是,給我沖,好好乾,有事我擋著!雖然兩人全都能歸入好上司這一類,給他的評語也都很不錯,但兩人無一例外全都把他支使得如同陀螺似的。此時此刻,他接過那本計畫書,竟是有些猶豫著不敢看。

他生怕一看之後,就會攤上一樁大麻煩。然而,他不看,不代表張川就不說。

「御膳房乏人,本來就要遴選御廚,而皇上說要開選拔大賽,固然有些突發奇想,但就和科舉公平一樣,如果能杜絕日後御膳房重蹈覆轍,這等選拔也有可取之處。因為皇上承諾此次由內庫撥錢,朝中那些老大人也沒辦法攔著,一個爛透的光祿寺牽連到的人太多了。」

說到這裡,張川彷彿沒看出宋推官正在那糾結到極點,自顧自地說:「雖說不知道陸三郎這份計畫,是奉旨擬定,還是他自告奮勇,但我匆匆掃了一遍,頗有可圈可點之處。之所以選在外城西南那塊荒僻的地方,想來是考慮到人流較少,屆時不容易有什麼亂子。」

「但南城兵馬司那點人恐怕不夠,你在三班差役當中挑一些精幹人手,屆時這安保任務估計很重。」張川自然而然沿用了陸三郎在計畫書中的提法,神情自若地說,「畢竟,再荒僻的地方,舉辦這麼大的活動,那也是會有很多廚子去的,總需要人維持……」

宋推官聽著張川在那絮絮叨叨地囑咐自己,他不禁覺得頭皮發麻。之前國子監那樁原本能讓順天府衙雞飛狗跳的案子竟然這麼容易解決,他也好,下頭差役吏員也好,都鬆了一口大氣,可誰曾想轉瞬間一樁更大的麻煩卻送上了門來。

張川從前那是個一心編書的書獃子,所以也許沒覺察到這可能帶來的洶湧人潮,他怎麼會不知道?別看那是在外城某個荒僻地段,這就算是在京城之外某個小鄉村,那小鄉村也必定會變成無數人蜂擁而至的地方,而且會擠破頭!

誰不想出名?誰不想賺錢?那些開飯館的東家,那些自恃廚藝的廚子,恐怕快瘋了!

而且還不只是廚子,京城百姓愛看熱鬧,那都不是一天兩天了!這麼大的熱鬧,而且想也知道必定名廚雲集,就為了吃一口好吃的,很多人說不定也會蜂擁而至!

儘管完全沒看計畫書,也還不知道陸三郎閹割了其中吸引人流,塑造商機,提升土地價值,打造新商圈這些部分,但焦頭爛額的宋推官還是有一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鬱悶。當他回到了自己的理刑廳,隨即就命人去把刑房捕頭林老虎給叫了過來。

果然,之前受過虛驚一場的林老虎一聽要去外城管這麼一件事,那張臉登時糾結得都快皺成一團了。和宋推官一樣,他也想到了,事情聽上去不麻煩,但實際上很麻煩!

足足好一會兒,他才哭喪著臉問道:「我的宋爺,張大尹那是世家子,您卻是知道咱們疾苦的,這件事就不能推了嗎?且不說南城兵馬司本來就駐紮在外城,就說大興宛平兩個縣衙,他們也不能總是不管事吧?最重要的是,皇上說不定會派銳騎營去維持呢?」

要是那樣的話,他們這種差役之類的小角色,那就只有被人呼來喝去的份!既如此,還不如順天府衙躲了這樁苦差事來得好!

宋推官盯著林老虎看了好一會兒,直到人心虛地低下了頭,他這才嘆氣道:「你以為我沒這麼想過?」正當他打算借用張川鼓勵自己的辦法,用我看好你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來鞭策一下林老虎時,他就只聽外頭傳來了一個聲音。

「宋推官,國子監張博士命人送來拜帖。」

一聽張壽,宋推官就沖著林老虎使了個眼色,林老虎立刻一溜小跑出去,不一會兒就雙手捧了拜帖回來,還一臉我什麼都沒看的坦坦蕩蕩。宋推官卻無暇顧及他這點小心思,打開拜帖一看上頭那字跡,他那張臉上就滿是無奈。

「中秋將近,鄙人於外城廣寧門大街南越秀衚衕興隆茶社,略備清茶小點,請君午時賞光。張壽。」

在宋推官看來,陸三郎那名聲全都是依託著張壽來的,他從來就不信什麼浪子回頭變天才的話——儘管那是皇帝說的——畢竟變天才那也得有個時間,想當初赫赫有名的惡少周處改好,那也不是旦夕之功,更何況陸家那小胖子?

所以,陸三郎這份所謂的計畫書,哪怕他還沒看,卻也根本不信出自人本人之手,更覺得那是張壽在背後授意。既然如此,去見一見張壽,那總比他和林老虎在這發愁強!

宋推官硬是吩咐林老虎與自己一同赴約,這位刑房捕頭也只能答應,回刑房吩咐了下頭人一番,連填肚子也沒顧得上就匆匆前來理刑廳和宋推官匯合。在他想來,既然是午時在茶社見,即便只備清茶小點,張壽總不至於這麼摳門,連一頓午飯都不捨得請。

然而,等真正出城找到了地方,在衚衕門口就遇到了張壽派來迎客的一個憨頭憨腦的陌生少年小廝之後,跟在宋推官身後,決定今天自己就只帶耳朵和眼睛不帶嘴的林老虎林捕頭,就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

什麼興隆茶社……這根本就是頂上只支了一塊油布,賣一文錢一碗茶的茶攤而已!

誰家請客會在這種鬼地方?幸虧他扒下了身上捕頭的那身黑皮,否則要讓人知道堂堂快班捕頭竟然會出現在這種破茶攤上,一定會有一千個一萬種亂七八糟的流言在外散布……當然,如果知道同桌的是宋推官和那位國子監張博士,結果就不一樣了。

林老虎一面暗自抱怨,一面暗自擔心,而等來到了張壽的那張桌子前,他見一個年紀一大把的賣茶翁正在忙著燒水,甚至都沒過來伺候,心裡就明白張壽沒表露身份。等到隨著宋推官一塊見過張壽,眼見兩人寒暄過後落座,他忖度著自己只是捕頭,就有些猶豫是否該坐。

「老林,你也坐吧。」

張壽笑著抬了抬手,見林老虎在片刻遲疑過後,就在宋推官下手,也就是自己對面的位子上坐下了,他就問道:「想來宋推官應該看過陸三郎那份計畫書了?」

果然和你有關!

宋推官滿心的怨念,但在張壽那眼睛注視下,他卻還不得不故作輕描淡寫地說:「承蒙張大尹信任,我當然已經看過了。」儘管他就只是粗粗掃了一遍。

而張壽假裝沒看見林老虎在那偷偷打量自己,輕聲說道:「其實外城和內城不同,不但屋宅便宜,甚至還有不少荒地,比如這附近就是。所以居住也好,種地也好,做生意也好,其實都比不得內城安全,不少人就算被欺壓凌辱,也不敢告到衙門去。」

林老虎聽到張壽這若有所指的話,心裡忍不住咯噔一下。他偷瞥了宋推官一眼,就只見這位早已脫離了死讀書讀死書那種書生圈子的刑名老手,赫然也是同樣眉頭緊皺。

還不等兩人想出一個所以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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