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龍蛇動 第三百三十五章 禮賢下士?

蔣大少一直到被張琛一把拽著拖出了屋子,腦子還有些渾渾噩噩。他自從看到門外和阿六一塊進來的這個年輕人開始,就一直都在悄悄琢磨對方是什麼身份。

從那稱呼來看,多半是張壽的學生,也就是說應該是國子監的監生;可人又說來自邢台,他想起曾聽父親說過,邢台那邊有當今天子的准女婿和准侄女婿,頓時心下就有些活絡了起來。眼見這個長相俊美,只是明顯有些乖戾之氣的公子哥打量著他,他不由脫口迸出了三字。

「張駙馬?」

見對方頓時面色極其古怪,蔣大少連忙改口道:「張儀賓?」

「都錯了。」張琛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隨即方才不緊不慢地說,「唯一說對的只有姓氏。沒錯,我也姓張,不過和你說的張駙馬和張儀賓,不是一家的。想當初他們倆在京城,那還是我罩著的,沒想到如今才一到滄州,小先生居然還讓我照應你。說吧,你是哪根蔥?」

面對如此不客氣的詰問,蔣大少確實又羞又怒,但因為對方這字裡行間連准駙馬和准儀賓也都當成自家小弟,他也不敢太過得罪,只好鼓起勇氣反問道:「敢問公子你又是誰?」

「我是誰?呵呵,呵呵呵呵!」張琛這次出來,不得不掩藏身份,自認為是錦衣夜行,還從沒找到報身份的機會,如今大皇子聲名掃地,那些奸商劣紳狗大戶也全都灰溜溜的,他不禁神采飛揚地說,「我坐不改名,行不改姓,秦國公之子,張琛!」

蔣大少登時倒吸一口涼氣,隨即忍不住掐著手指頭計算了一下如今滄州城內的這些人物——在行宮中壓驚調養的大皇子;掌管內外軍政大權的明威將軍,趙國公長子朱廷芳;國子博士,趙國公的准女婿張壽;還有據齊員外所言,同樣正在滄州的趙國公次子。

如果再加上眼前這位秦國公之子……這滄州城怎麼突然貴胄子弟扎堆了?

想歸想,他還是趕緊擺出了該有的恭敬姿態:「原來是張公子……」他還待再客氣兩句,見張琛斜睨他不說話,他醒悟到剛剛人家正在問他是何人,他就只好含含糊糊地說,「在下蔣思源,滄州蔣氏長子。」

他原本還寄希望於張琛一個京城紈絝子弟不知道自己是何許人也,沒想到張琛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己一眼,竟是突然呵呵一笑:「滄州蔣氏?就是大皇子拉攏的,那個聯合了滄州好幾家大戶一塊改用新式紡機,卻還壓低工錢,凌迫機戶,最後看到囤棉花有利可圖,立刻就停工停業,涸澤而漁的蔣氏?」

蔣大少被人這麼直白得揭了老底,頓時心裡老大不是滋味——至於驚怒,好吧,他從昨天到今天,驚怒的次數實在是太多了,眼下是驚不過來,也怒不過來。於是,他只能忍氣吞聲地說:「我爹是昏了頭,但我代他認罪認罰!只要能彌補,讓我做什麼都行!」

張琛這才有些意外地正色打量了蔣大少幾眼,旋即就嘿然笑道:「怪不得小先生會把你丟給我,還算是有點擔待,從你身上還能看到我們幾個當初的影子!既然你有這個態度,那好辦,你帶路,我們去拜訪一下那群龍無首的那幾家,總得讓他們脫幾層皮!」

蔣大少雖說心中驚懼,但如今是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時候,他也就顧不得替那幾家默哀了——橫豎他都覺得那幾家是咎由自取。他調戲個民女都會被老爹打罵,兩個弟弟多花兩個錢都會被母親罰跪,那幾家真是好日子過得太久太長,得意忘形了!

於是,當張琛盤問他各家虛實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盡吐實情,直到被人拖上馬車之後,聽到張琛開口說出來的那番話,他才完全傻了眼。

「我說,蔣大,一會兒你打頭,我給你撐腰,但不會多說話,你自己好好考慮怎麼軟硬兼施,怎麼壓服那幾家人。我瞅著小先生的意思,對你好像還挺感興趣的,那麼接下來滄州這一攤子很可能要你來出面。我總歸要回京,所以你得學著獨當一面。」

見蔣大少瞠目結舌,張琛就笑吟吟地蹺足而坐,閑適自如地說:「小先生呢,他就是這種看你順眼就趕鴨子上架的性子,我被他趕過,陸三郎也被他趕過,你說的張駙馬張儀賓,也一樣,就連他的未來二舅哥,那都不例外。男子漢大丈夫,一回生兩回熟,我看好你!」

張壽當然不知道,從前只會掄拳頭威脅人的張琛,此時正巧舌如簧地把蔣大少推入洗心革面的回頭浪子這一深坑,當然就算他知道,那麼也一定樂見其成。

如今張琛和蔣大少既然走了,阿六又悄悄躲開了去,他就笑著對朱瑩說:「你剛剛是帶著張琛來給我一個意外的驚喜?喜是有了,但阿六在,驚卻不可能。」

「阿六的耳朵怎麼長的!」朱瑩氣惱地瞪了張壽一眼,隨即卻又轉怒為喜,「你既然把蔣家那小子丟給了張琛,讓他們去重開工坊復工,昨晚上那些案子又有我大哥,那不是你就可以空閑了?要不要去滄州四處轉悠一圈吧,我還是第一次離京走這麼遠呢!」

張壽先是愕然,隨即就忍不住在心裡嘆了一口氣。這個年代的人,小民百姓很難離開生活的鄉村、城鎮、縣城,而富家子弟也未必會離開本府、本省,就連朱瑩這樣身份處於全天下最頂尖的,也未必能有看天下的機會。

當然,如今距離相對開放的太祖年間太遠,不少大家閨秀更可憐,其中那些極端的,一輩子出門的次數,大概就是一家到另一家去做客的次數。終其一生,也就是從一個院子到另一個院子,天天能看到的就是頭頂那片天,縱使再金尊玉貴,養尊處優,其實也不過可憐人。

所以別怪某些人只知道傷春悲秋,吟詩作賦。因為看不到更多的天空。

於是,想著這些完全無關的話題,張壽便對朱瑩笑道:「我們去一趟老鹹魚那兒,如果順利撬開他那張嘴,今天你就有口福了。」

「咦?」朱瑩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隨即又是意外又是雀躍,「阿壽你又要親自下廚嗎?我真是好久沒吃過你做的東西了……我之前也在跟著家裡喬嫂子學做點心,等回京之後,我一定能做出最好吃的桂花糕送你當回禮!」

嗯,我很期待……大小姐你廚藝技能雖說差極了,但點心天賦勉強還算不錯……

張壽心裡這麼想,當和朱瑩出門時,卻撞上了朱二。想到朱二離家出走到滄州,結果事情快有眉目的時候卻又撞到這麼一件捅破天的大案,隨即哥哥妹妹全都扎堆似的過來了,他不禁覺得未來二舅哥實在是有點可憐。

當下他就開口說道:「我和瑩瑩要去老鹹魚那邊,你也一塊去吧?」

朱二正想要答應,可突然醒悟到人家成雙入對,他這跟著實在是礙事,頓時就口不對心地婉拒道:「我就不去了吧?我看看能給大哥幫點什麼忙就好……」

「你能幫什麼忙,不添亂就不錯了!」朱瑩不由分說地一把拽住了朱二,直接就大步往外走去,「而且你不怕大哥回頭辦起案子有什麼不順的時候,遷怒於你這個倒霉鬼?走了走了,回頭你不得從那個老鹹魚那裡先弄到種子嗎?只要有這東西,回去爹也不好責罰你。」

妹妹如此通情達理,朱二簡直熱淚盈眶,然而,當叫上阿六和小花生跟隨,朱宏等三人遠遠吊在後頭跟著,他們到了那家鹹魚……海貨鋪子外頭,朱瑩攆了他進去找老鹹魚時,他才不由得愣了一愣。敢情這是嫌棄那裡頭味道太重,於是大小姐才帶他來做個跑腿的?

朱瑩卻不管朱二怎麼想:「你去請了他出來,讓他把各種調料和食材都帶上,再對他說,昨天晚上多謝他幫了我大忙,今天阿壽親自下庖廚作為謝禮。他這廚房太小,阿壽連身子都轉不開,不方便,我們去行宮裡頭的小廚房做好吃的,這可是一般人絕對體會不到的。」

張壽眼看朱二瞪大眼睛盯著他,隨即拔腿就往裡頭沖,他不禁啼笑皆非:「瑩瑩,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廚房連身子都轉不開?你知道我在這兒下過廚……好啊,你剛剛是揣著明白裝糊塗,我知道了,肯定是阿六這個濃眉大眼的又當了叛徒!」

見張壽轉頭瞪向自己,阿六滿臉淡定,似乎是默認了。而他旁邊的小花生卻漲得滿臉通紅,旋即就小聲說道:「是我……是我嘴不緊,對大小姐說的。」

喲呵,今天居然猜錯了……可結果是又出了個叛徒!

張壽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見阿六拽著誠惶誠恐的小花生正說些什麼,朱瑩就笑吟吟地說:「我隨口問問,小花生隨口說說,反正又不是大事!再說了,做給我一個人吃也是吃,做給大家吃也是吃,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又能體現你平易近人,禮賢下士,這不是一舉兩得?」

朱瑩這麼一番大道理,小花生聽得極度心虛。叔爺確實有點本事,可好像還沒到人家朱家兄妹外加張壽一個國子博士禮賢下士的程度吧?

而張壽卻已經聽出了朱瑩的弦外之音。這麼說來,朱大小姐也認為這條看似又老又皺的老鹹魚是士?她應該是昨天晚上才剛剛接觸到人,這還真是夠敏銳的!

「好好,你說得都對。」張壽笑著對朱瑩微微頷首,隨即就聳了聳肩道,「不過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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