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娘的義軍……你們全家都是義軍!
朱二不由自主地被老鹹魚拽著迎向那群「義軍」,手中的哨棒還被人扔了以示誠意的時候,他簡直是整個人都在哆嗦。如果他聽到過張壽對皇帝說的萬民洪流,此時此刻說不定會感同身受。可即便沒有,他還是覺得自己就如同怒濤之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傾覆。
然而,老鹹魚這一聲還真就是出乎意料的有效,也不知道是因為他們的打扮,還是因為朱二那抱頭鼠竄似的動作實在是太能夠讓人安心,反正那些從行宮中氣勢洶洶衝出來的人們竟是特意繞過過了他們,這才沖向了那些被官府招募而來的亂鬨哄人群。
而老鹹魚一直拽著朱二逆流而上來到行宮門口,他方才鬆了一口大氣,隨即張頭探腦,也不急著進去,而是直接叫嚷了一聲:「我是雲河那小子的舅舅,為了他差點沒被外頭人攆得上天入地,我看到他到前面衝殺去了,你們有個能說話的人沒有?」
朱二沒想到老鹹魚直接一嗓子就把真實身份吐露了出來,正詫異時,門前就閃出了一個滿臉機靈勁的少年,上下朝他二人一打量,就喜出望外地迎上前:「叔爺,原來你沒事,真是太好了!雲河叔之前還念叨你來著,說您老人家一定吉人自有天相……」
「念叨個屁,還吉人……我差點沒被他這小子給連累死!被人攆得和條狗似的,最後不得不跳海求生,換成你試試?他做這麼大事情之前,怎麼不和我商量商量?」
老鹹魚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怒氣沖沖地罵了一句,見少年撓了撓頭嘿然一笑,他扭頭看見不遠處那混亂的戰況,立時沉下臉說道:「你們之前大概是佔了出其不意的光,再加上大皇子隨行的人手不多,這才佔了這行宮,挾持了他,現在看似佔上風,但還是見好就收吧!」
朱二忍不住暗自嗤笑。你把自己當什麼了,說收手就收手,人家能聽你們的嗎?可他正這麼想,讓他驚駭的一幕就發生了,因為面前那少年幾乎想都不想就大聲叫道:「快快快,敲鑼,讓雲河叔他們退回來堅守!」
沒想到老鹹魚還有這麼大的影響力,朱二不由得嘆為觀止,但緊跟著他就意識到自己沒空去理會這些,先看看朱宜等人有沒有及時趕來那才要緊。他連忙轉過身使勁張望,隨著那一聲聲銅鑼催命似的響起,他很快就發現不少臂扎白布的漢子人飛也似地跑了過來。
在這人流之中,努力辨認的他終於找到了朱宜,只見人提著一把短斧,離開十幾步不緊不慢地吊在最後,像極了閑庭信步追擊敗軍的虎將。
果不其然,當人快過來時,先到一步正在和老鹹魚敘舊的冼雲河看到來人,立刻面色一變,大聲吩咐道:「快,快進門,關門,關門!」
「別關!」嚇了一跳的朱二慌忙阻止,隨即快步迎上前去。
然而,還不等他開口和朱宜說話,就直接被朱宜一把拉到了身後。儘管身後那些被招募來的烏合之眾已然潰敗,許縣令雖說沒有被活捉,成功跑掉了,但此刻朱宜一個人面對一大群人,卻沒有露出分毫異色。
雖說發武器的人大概是看他體格健壯,這才發給了他這柄短斧,但有了這樣東西,他哪怕沒有萬人敵的氣概和本事,可眼前這些人,卻是還有自信能打一打的……
前提是之前這些人成功闖進皇宮挾持大皇子,只是出其不意,趁虛而入,而且大皇子身邊的護衛實在是太過無能……如果那位天潢貴胄身邊有高手還落得如此地步,那麼,他此刻也許是羊入虎口。但歸根結底,二公子做出了選擇,他就不得不跟著。
「二公子之前只是遭了池魚之殃,如果可以,希望我能帶他離開!」
朱二原本才因為朱宜的出現而有了幾許底氣,此時聽到這話,他登時惱羞成怒地叫道:「我是要你來幫忙,不是要你來帶我走!大皇子害得我這麼慘,我當然要找他算賬!再說……」
說著朱二就突然回頭往後看,旋即不由分說地一把拽住朱宜,匆匆朝行宮大門跑了過去。而剛剛還在嘀咕這主僕倆到底是什麼來歷的冼雲河,往朱二身後一看,那也顧不得那麼多了,因為他赫然看見,殺過來的另一批人和之前那些烏合之眾不同,不少都提著明晃晃的刀劍。
「關門,快關門!」
隨著朱二拉著朱宜進了行宮,兩扇大門緊緊關上,緊跟著又有幾個壯漢合力下了鐵閂,隨即安放上了兩根碩大的抵門柱,整個行宮之中的氣氛頓時變得僵硬而凝滯。
雖說和面前這些人都是一樣的短衣短衫力工打扮,但朱二卻知道自己和這裡格格不入,而且留在這裡也幫不上忙,因此他東張西望之後,突然就瞅准了老鹹魚身邊那個鬍子拉碴的中年人。他立刻鬆開了朱宜的手,大步走上前去。
「大皇子在哪?」他直截了當地問了一句,隨即又補充道,「外頭那幫傢伙肯定是打算先驅趕別人送死,然後趁勢攻進來,沒想到你們敢開門,被潰散的人群一衝,這才晚到一步,也沒了氣勢,可人家到底有那麼多兵器!這時候正面廝殺也許是送人頭!」
冼雲河已經從老鹹魚那裡大體知道了朱二是不知道從哪來的貴介公子——很可能還見過大皇子,甚至有些恩怨,這就進一步縮小了此人的來歷範圍。可此時聽到老鹹魚口中不諳世事,單純到有些蠢的公子哥說出這話,他不禁有些意外。
其實看到剛剛朱二和那個壯漢僕從的對話時,他也覺得人有點蠢……沒想到一眼就看出了他們的最大軟肋。這圍牆和大門處布置的是他很信賴的幾個兄弟帶領的一批壯漢,但這些人只是有幾把力氣而已,並不是專業的看家護院出身,順風仗還能打一打,攻堅戰嘛……
因此,在最初的遲疑過後,他立刻先帶著朱二走遠了幾步,待看其他人正忙著守御,就連之前接待的那個少年也正在忙著運送各種東西,只有老鹹魚和朱宜跟了過來,他就似笑非笑地問道:「二公子想見大皇子?」
「怎麼,你總不會告訴我,因為心懷怨恨,直接把大皇子殺了,又或者打得半死不活了吧?」雖說朱二對大皇子也沒有半點好感,恨不得這傢伙越慘越好,但感情敵不過理智,他到底還知道要是大皇子死了,甭管人有何等大罪,那就不是風波,而是禍事了。
而他這個正好出現在此地的傢伙,那就簡直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冼雲河被朱二頂得面色微變,眼神也有些飄忽。可一看到旁邊老鹹魚那狐疑的眼神,他知道瞞不過去,唯有強笑敷衍道:「那畢竟是龍子鳳孫,我們哪敢冒犯……」
「都已經挾持了,還不叫冒犯?」朱二不耐煩地挑了挑眉道,「事到如今,你就別裝糊塗了!只要你對我說清楚,未必沒有轉機。事後要是讓人發現大皇子成了豬頭,那才說不清!」
冼雲河猶豫了一下,最終嘆了口氣道:「之前大伙兒火冒三丈,所以難免有些衝動……唔,就是……就是有人揍了大皇子一頓!」
此話一出,他原以為面前這位世家公子會遽然色變,沒想到人竟然眉飛色舞。
朱二確實樂不可支,此時根本不加掩飾地表示出了自己的高興:「揍了一頓?打了哪?有沒有把他揍得鼻青臉腫?這個膽大的好漢是誰?幹得漂亮啊,我早就想狠狠揍那傢伙了,可惜只有我家……揍過!咳咳,其他人大多礙於大皇子那身份,頂多敢怒不敢言!」
對於朱二這詭異的傾向,冼雲河有些不自然地咳嗽了一聲:「正是區區在下動的手。」
這句文縐縐的話還是他從戲文里學來的。話音剛落,他就只見面前這位年輕貴公子呵呵一笑,竟是沖他豎起了大拇指。雖說這種態度有些出乎意料,但他還是不禁對人產生了幾許認同,隨即就乾笑道:「所以,大皇子眼下這樣子,只怕不太適合見人……」
「算了,只要他真的被打成豬頭,我總歸能看到,也不急於一時。」
朱二嘴上說得爽快,但面上卻流露出了幾許遺憾,隨即就若有所思地說:「不過,要是我不去見他,隔著門和他說幾句話,這總可以吧?不是我嚇唬你們,別看你們現在佔住了滄州行宮,這是不能長久的。看看眼下這樣子就知道了,人家遲早狗急跳牆!」
「我又何嘗不知道?」冼雲河聽到外頭已經嚷嚷著雲梯,一顆心也同樣提到了嗓子眼,一時竟也顧不得繼續敷衍面前這位公子哥了,「但開弓沒有回頭路了!」
「我還不是一樣,被你這死老頭子舅舅坑得沒了回頭路?」
朱二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老鹹魚,繼而眼珠子一轉道:「別看外頭那些傢伙不是官軍,但要是真的被餵飽了的家丁之類,反而不好對付。這樣吧,你找人帶我去見一見大皇子。我不進去,就隔著門對他說幾句,看看能不能利用他拖延一下時間。」
冼雲河有些猶豫,然而,考慮到人是自家舅舅帶來的,乃是早就到了滄州,一直都和舅舅混在一起,隨即倒霉地恰逢其會,他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把皇帝的兒子狠狠揍了一頓,出了心頭惡氣,之前怒火中燒的他已然冷靜了下來。自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