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京城居 第二百五十九章 月明亦是殺人夜

大晚上出門在京城溜達一圈……在沒有宵禁的大明京城,這不算稀奇。而且,一年一度的正月十五上元節在即,滿城都是過年未完,燈節將至的喜慶氣息,不少人家都在門前掛上了各式各樣的燈籠,因此坐車行駛在大街上,張壽終於體驗到了一把燈火通明的感覺。

而平日,即便沒有宵禁,可除卻各種花街柳巷和飲食館子的鬧市區,其他地方入夜就黑咕隆咚,所以他到了京城之後,晚上出門的經歷並不多。

「本來朱宏還一定要跟著,說什麼每年上元節前後,都是京城治安最差的時候,更何況順天府王大頭即將離任,上下人心浮動,差役們說不定無心幹活……結果,我就那麼一句話,他還不是啞口無言?」

說到這裡,朱瑩簡直笑得樂不可支,竟是不知不覺就把頭靠在了張壽的肩膀上:「他也不想一想,有阿六駕車,我們又不是騎馬,而是坐車,就算遇到人流也不會把我們衝散,至於遇到什麼危險?就算真有什麼危險,還有阿六呢,再說我還帶了劍!」

張壽見朱瑩揚了揚手,露出了手中那把尺許長的短劍,他不禁啞然失笑:「瑩瑩,你不會忘了三國演義里曹操敗走華容道的故事吧?他每每逃出生天在那得意忘形叫囂的時候,一撥敵人就從天而降了,到最後要不是關羽放人,他哪裡逃得出來。」

「呸呸呸!」朱瑩猛地一僵彈起身,隨即就嗔怒道,「阿壽,你怎麼這麼烏鴉嘴!我就是隨口那麼一說,你怎麼就把曹操拿出來打比方?我哪裡像曹操了!」

而與此同時,車外的阿六也幽幽說道:「少爺你真不會說話,沒有大小姐你註定單身!」

張壽被阿六嘲諷得額頭青筋直跳,當即沒好氣地說:「阿六,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藝高人膽大是好事,但藝高人膽大到目空一切那就不是好事了!萬一約你去見面的人沒安好心呢?千金之女,坐不垂堂你懂不懂?」

聽到張壽竟然一本正經把人家成語給改了,朱瑩終於再次笑了起來。她當然知道,自己不希望有人跟著,當然是覺得朱宏等人礙事,不比阿六收斂起存在感的時候那是真沒存在感——而張壽卻硬是叫了人跟著,是想顯示坦坦蕩蕩,但更重要的是,他很看重她的安危。

因此,她嘴角一勾,笑吟吟地說:「好好,阿壽,我和阿六都聽你的,這總行了吧?可萬一朱宏那些人沒跟上阿六,那就得怪他們自己了!」

張壽呵呵一笑:「那是沒錯……阿六,你別打加快速度抄小路甩掉人的主意!你要是再敢玩這花樣,以後我寧可騎馬也不坐車你信不信?我把馬車全都賣了,還能省點錢,我看你到時候哪來的車!」

「我不會自己買嗎?我每個月還有一百貫俸祿呢!」

阿六雖然嘴裡那麼抱怨,但他那剛剛狂飆起來的馬車速度瞬間就降了下來。對於這樣的變故,朱瑩簡直是笑疼了肚子,砰砰拍著板壁直叫哎喲。所幸阿六剛剛為了加快速度拐進了一條小巷,旁人才不至於聽到這聲音而覺得這馬車裡發生了什麼,於是圍上來仗義施救。

而阿六這速度一慢,後頭的朱宏總算是一路狂奔及時追了上來。雖說沒聽到張壽剛剛在車裡喝止阿六的話,可他還是鬆了一口大氣,心想未來姑爺終究人還不錯,否則就憑大小姐現在就動輒把他們甩一邊的架勢,就憑阿六甩掉他們這態度,日後還不知道怎麼辦!

他出來時略做了些偽裝,此時隔了十幾步跟著,沿途做好記號,以便讓更後頭的其他人悄悄跟上來。

就這樣一車行,一人跟,大部隊隨後,如此走了約摸小半個時辰,朱宏遠遠窺見阿六突然抬手虛揮了一記馬鞭,發出了一聲尖銳的聲響,他立刻就心領神會地止住了步子不再前行,就這麼等在了漆黑的小巷中。不多時,其他人便悄然追上,一個個都有些喘。

雖說騎馬跟車更方便,但十幾個人從不同方向騎馬匯聚到一起,畢竟目標太大,所以他們出來時就是步行。此時此刻,眾人好不容易調勻了呼吸,凝神靜氣一聽,就分辨出了阿六的聲音。

「出來吧,我看見你了!」

坐在車中,張壽聽著這句非常簡單的台詞,忍不住嘴角一翹,心想這种放話的姿態,還真像是純粹的詐人。果然,在阿六喝完這一句之後,外頭鴉雀無聲,根本不見有人回答。可下一刻,他就只聽外頭阿六冷笑了一聲。緊跟著,他只聽嗖的一聲破空利響,不禁嚇了一跳。

有人在射箭!等等,這一箭似乎是由近及遠……是阿六這小子射的?

朱瑩自己就擅長騎射,此時幾乎跳了起來:「有刺客嗎?阿六怎麼射箭了?」

幾乎在他們二人同時有所反應的時候,馬車前方的阿六就冷冷說道:「這只是警告!」

如此宣告,簡直就等同於示威,彷彿是再說,你再不出來,下一箭就直接奔著你去了。於是,頃刻之間,不遠處就傳來了一個聲音:「小六爺息怒,息怒!小的就是和您老人家開個玩笑,不當真的!小人這就出來,這就出來!」

一口一個小六爺,又一口一個老人家,朱瑩怎麼聽怎麼覺著好笑,不知不覺就想起了在阿六面前賠笑叫著六哥的自家二哥。然而,當她看到張壽那張臉上似乎有些凝重的時候,她就不禁有些疑惑了。當下她就低聲問道:「阿壽,你覺得人有問題?」

「也不是。」張壽嘴角動了動,讓自己臉上的表情輕鬆下來,這才若無其事地說,「我聽說,歷來三教九流之中,多有人擅長前倨後恭,陽奉陰違,見風使舵,今天算是見識了。」

而這樣的傢伙往往很擅長察言觀色,說一句藏一句已經算好的,說一句藏十句都可能!至於這種人當面點頭哈腰,背後捅你一刀,這就更是家常便飯了。

然而,縱使那現身出來的矮胖漢字善於察言觀色,可他這種本事,用到阿六身上效果卻等同於零。他滿臉堆笑來到阿六眼前時,可阿六手中依舊搭著那把短弓,卻是直截了當地吩咐道:「直接說,只要有一句廢話,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矮小漢子到了嘴邊的溜須拍馬頓時吞了回去。他悻悻看了一眼車轅上這個從來就沒看準過的少年車夫,又端詳了一下剛剛明顯聽到有動靜的馬車,最終小聲說道:「小六爺,時間這麼緊,我真的是花了很大的功夫……」

看到阿六手中短弓驟然抬高,他登時心頭大駭,慌忙叫道:「我查出來了,那個老乞婆之前一直都在外城乞討,卻還帶著一個七歲孫女,如今人卻不見了。原來在年三十前的幾天,她的小孫女被人拐走了,老乞婆就像發了狂一般,後來就突然去順天府衙撞頭告狀。」

聽到這裡,車中的張壽和朱瑩哪裡還不明白,只怕是有人悄悄抓住了那老乞婆的孫女,要挾她去告狀。儘管張壽從未自詡善人,但最看不上這等逼人就範的卑劣手段,朱瑩就更加是個爆炭性子,此時氣得站起身來,差點撞到了車廂的頂板,還是張壽使勁把人按著坐下了。

而車外的阿六卻依舊顯得沉著冷靜,就連聲線也沒有變動半分:「然後呢?」

矮小漢子沒想到自己已經把事情吐露了一大半,對面車裡車外的人還這麼沉得住氣,他頓時有些躊躇。但很快,他就把心一橫道:「老乞婆那孫女頗為靈秀,原本以她那處境,根本就保不住小丫頭的,是外城一個把頭難得憐憫心發作,發話說不許動她,否則早被拐了。」

「所以,我就去找了那把頭,發動了外城無數乞丐,終於找到了那小丫頭。」

說到這裡,矮小漢子自覺終於掌握了幾許主動,便氣定神閑地看向了阿六。然而,他大失所望的是,那少年車夫非但沒有露出任何動容,反而嘴角一挑,流露出了一分嘲弄。

「你是讓我去找那把頭要人?」

張壽差點笑出聲來。他不得不承認,阿六這氣人的功夫真是一流,足可氣死人不賠命。而朱瑩乾脆直接是撲哧一聲,隨即又小聲嘀咕道:「沒錯,外頭這傢伙要是不肯說實話,阿六齣馬,大不了一路打過去!」

聽到車內朱瑩的聲音,那矮小漢子額頭已經全都是汗,生出了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他唯有使勁吞了一口唾沫,努力讓自己定下神來,這才幹笑道:「小六爺您別急,我真不是賣關子,只是想把事情好好說清楚……」

見阿六手中的短弓漸漸抬得更高,他頓時心裡直發毛,慌忙大聲叫道:「那小丫頭是被國舅爺府里一位……」

他這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只聽又是一聲尖銳的破空利響,緊跟著便只見一支離弦利箭直奔自己而來,和自己之前藏在樹上時,眼睜睜看那支箭擦著自己腦袋和肩膀釘入後頭樹榦的驚險一幕如出一轍!

他幾乎一動都不敢動,果然,那支箭再次擦著他耳邊飛過,沒入了他身後的黑暗中,隨即卻是帶出了一聲慘哼。意識到暗處還有別人跟著,他彷彿是被嚇著了一般,面色慘白,尤其是當發現阿六手指一動,短弓連響,竟四五支箭連續不斷地射了出去,他就更心驚肉跳了。

馬車中,聽到外間弓弦不絕,慘哼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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