裕妃正在想方設法替永平公主在皇帝面前婉轉陳情的時候,永平公主也已經到了趙國公府門外。而無巧不巧的是,她正好迎面撞見了從馬車上攙扶吳氏下來的張壽。
雖說往日來往趙國公府,張壽也好,吳氏也罷,如若是從家裡過來,多半是圖個方便,直接走後門,但因為今天是小年,張壽陪吳氏去了一趟廟裡上香,打算應朱瑩之邀在趙國公府吃一頓午飯,晚上再祭灶,此時回來走的趙國公府正門,卻沒想到會正好遇上永平公主。
兩廂一打照面,悄悄打量對方的吳氏頓時有些驚艷。如果說朱瑩是國色天香的牡丹,那麼,眼前這位氣質高貴的少女便猶如空谷幽蘭,眼神雖說淡淡的,卻讓人不敢直視。正當她在心中思量,那到底是哪家千金的時候,她就聽到張壽說了話。
「見過永平公主。」
吳氏頓時大吃一驚,隨即慌忙跟著拱手的張壽行禮不迭。而更讓她意想不到的是,永平公主竟是徑直來到了他們母子跟前,那雙本來顯得很冷淡的眼睛認認真真地端詳著張壽,隨即就笑了一聲,那聲音中卻聽不出什麼喜悅。那一刻,她忍不住生出了一個非常無稽的念頭。
她也是最近才知道,當初只以為是趙國公府親戚,和趙國夫人一塊被張寡婦帶回來的另一個婦人,卻原來是裕妃。所以,阿壽和朱瑩還有永平公主,那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彼此之間自然緣分匪淺。之前朱瑩對張壽便是一見鍾情,永平公主不至於也如此吧?
見張壽坦然不避自己的目光,永平公主想到之前選婿的時候,父皇尚且要拉著張壽在旁邊陪選參考,而這次大皇子二皇子紛爭焦點的那新式紡機,據說也是出自張壽之手,眾多名聲不好的紈絝如今老老實實在半山堂中當他們的監生……她不禁心情越發複雜。
「張壽,對你我確實看走眼了。」她說著卻昂起了頭,竭力讓自己顯得平靜淡然,一字一句地說,「朱瑩運氣比我好,但那是她該得的。我是一貫很討厭她,可她固然有這樣那樣的缺點,卻是坦坦蕩蕩的性子,希望你將來別辜負她!」
說到這裡,永平公主就頭也不回地進了大門。身為皇家公主,哪怕太夫人和九娘並不親迎,她也有讓趙國公府開正門的資格。而張壽目送大門在永平公主進去後徐徐關上,他就攙著吳氏從西角門入內。迎上來的門房客氣而殷勤,待要多送他幾步路時,卻被他笑著推辭了。
等到離開大門區域,吳氏這才低聲說道:「阿壽,永平公主剛剛對你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看走眼了?難不成她從前還瞧不起你?」
「娘,你想這些幹什麼。」張壽並不想提當初月華樓文會那檔子事,不動聲色地搪塞道,「你聽聽,她不是警告我別辜負瑩瑩嗎?她和瑩瑩同年同月同日生,關係一直不那麼和睦,卻沒想到在關鍵的問題上,倒是還向著她。」
吳氏成功被張壽引開了注意力,當下就笑道:「你們都還小呢,哪來什麼了不得的矛盾,不過是小孩子彼此賭氣那點齟齬。這永平公主氣度高華,雍容貴氣,雖說和瑩瑩給人的印象截然不同,可也絕對是好姑娘……對了,之前你不是幫著皇上去選婿嗎?」
張壽頓時暗叫糟糕。果然,下一刻吳氏就立刻追問道:「你那半山堂不是出了一個駙馬兩個儀賓?我看永平公主年紀也不小了,這次她就沒定下人家嗎?」
吳氏一下子變身坊間三姑六婆似的,追問永平公主的婚事,張壽頓時無可奈何,只能含含糊糊地說永平公主是才女,所以皇帝一時沒有選到合適的,打算再幫她好好看看,這才終於把這個問題應付了過去。等到母子倆一路來到了二門,就只見李媽媽已經等候在了那裡。
「吳娘子,壽公子。」李媽媽笑吟吟地屈膝行了個禮,隨即就解釋道,「裕妃娘娘派永平公主來送東西,所以夫人接了她先進去了。她不會逗留太久,不會耽誤晚飯的時辰。」
這話說得……吳氏只覺得額頭有點出汗了,堂堂公主到這趙國公府來,居然好像還被嫌棄了?而張壽則是失笑道:「李媽媽你這話怎好似對永平公主有成見?」
李媽媽這才醒悟到話說得有些過頭,連忙打了一記自己的嘴,這才苦笑道:「幸虧是被你二位聽到,否則我這就犯了大忌諱了!唉,上次永平公主來,據說是講了很過分的話,所以夫人好幾天悶悶不樂,太夫人也氣得不輕,我們這些做下人的,難免就有些不高興。」
「當然,再不高興,那也不是在背後非議公主的理由,所以壽公子還請把我這話忘了。」
吳氏知道自己見識淺薄,當下也就緘默不語,而張壽自然不會在這種問題上大做文章,當下就笑著說道:「太夫人和九姨素來心胸寬廣,此事就在我們這兒為止就行了。」
「是是是,多謝壽公子。」李媽媽口中答應,這才帶張壽和吳氏前往慶安堂。小年夜請這母子二人一塊來過節,是太夫人和夫人商量過的,朱瑩舉雙手贊成,所以她才對不請自來的永平公主有些怨念。此時,她一面說著各種準備,一面不動聲色地探問張壽的大年夜安排。
因為,朱瑩軟磨硬泡,希望張壽大年夜中午也能帶著吳氏過來同樂,至於晚上,她就沒轍了,總不能讓人家母子大晚上跑別人家團圓。
而張壽的回答,卻是讓她有些意外:「大年夜的話,老師早一個多月就派人來和我說過了,道是請我和娘過去陪一陪他這個獨居寂寞的老人。師母早就不在了,他兒孫又都不在身邊,身邊沒個知冷知熱的人,所以我自然就答應了他,倒是對不住太夫人、九姨和瑩瑩了。」
說到這,他就笑眯眯地說:「老師說,明年他的孫子就能調回京了。等下一次過年,我必定帶著娘到府上一塊吃年中飯。人多熱鬧,大家圖個喜慶。」
李媽媽頓時喜形於色。下一次過年的時候,張壽和朱瑩肯定就已經成婚了,那時候張壽能帶朱瑩回趙國公府過年,這可比今年來一塊過年更顯誠意。要知道,女子出嫁之後,逢年過節當然都是在男方家過的,哪怕是午飯也未必回娘家!
如今外間尚且人言洶洶,都說張壽是趙國公府上門女婿,張壽卻不在乎這一點,此時就坦然閑話將來,足可見這心胸氣度!
「姑爺這話告訴太夫人和夫人,她們准高興!到了那時候,您就是府里的乘龍佳婿了!」
她不知不覺又把姑爺這兩個字帶了出來,等到了慶安堂門前的穿堂時,她看到朱瑩正站在那裡左顧右盼,一見他們這一行人就立刻飛奔了過來,她不禁笑開了。
而張壽更是打趣道:「永平公主來了,瑩瑩你也不陪著?」
「我和她可是死對頭,我幹嘛要陪著她?」朱瑩沒好氣地挑了挑眉,但當接觸到張壽那視線時,她又不自然地把目光移開到了別處,低聲嘟囔道,「是祖母和我娘攆了我出來了,還讓江媽媽守門。永平那丫頭說什麼話我不能聽,簡直是奇哉怪也!」
當日永平公主來見太夫人和九娘,李媽媽和其他人一樣,也就是聽到她聲稱不願意嫁人,至於後來對太夫人和九娘說了些什麼,奉命退開遠遠的她不敢偷聽,當然也就真心不知道。所以此時見朱瑩滿臉我憑什麼不能聽的鬱悶,她卻也愛莫能助。
而張壽就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了。見朱瑩情緒低落,他就上前悄悄抓住了她的手,隨即笑著說道:「既然慶安堂這兒有客,我們去你二哥那紫煙閣轉轉如何?國子監這次放假,我給半山堂的監生們都布置了功課,正好去看看他完成得如何!」
此話一出,朱瑩立刻忘了剛剛那小小的不快,喜形於色地說:「好,就該來個突然襲擊!我二哥這次從國子監放假回來,他可努力了,整天悶在書房裡不出來,可我才不信他轉性子這麼用功了!阿壽,我們快走!」
見朱瑩竟然反手拖了張壽就走,李媽媽不禁大搖其頭。可看到吳氏笑眯眯在一旁看著張壽和朱瑩二人離去,不但不勸,反而樂見其成,她暗嘆大小姐這樣的脾氣,遇上這樣的婆婆,卻也是一件好事。
既是突然襲擊,朱瑩自然在路上就吩咐人去紫煙閣附近踩點,以防朱二早早放了人在周邊望風。等確定朱二並沒有這樣的預備,她就心安理得地拉了張壽悍然直闖。
因為先前朱二亂點鴛鴦譜的緣故,如今他的小廝只剩了兩個跟他多年的,餘下的都換上了新面孔。這會兒,兩個多年老面孔被四個新面孔死死看住,甚至連大嚷提醒都不敢。而朱瑩一一問過幾個人,發覺人人都不知道朱二在房裡幹什麼,她就乾脆拉了張壽來到門前。
然而,張壽本來就是拿朱二當個幌子,省得朱瑩揪著永平公主來見太夫人和九娘這件事不放,此時又哪會真的讓朱大小姐就這麼大大咧咧闖進去。他一把抓住了朱瑩的手腕,隨即對人搖了搖頭,繼而就把她拉到了身後,卻又招手叫了一個小廝過來。
他低低對人耳語了兩句,那小廝立時非常機靈地開口叫道:「二少爺,永平公主來見太夫人和夫人了。」
見屋子裡沒有動靜,小廝又重複了一遍,很快,裡面就傳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