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四、奪取杭州城

宋高宗復辟的當天,他和隆祐太后的四份誓書和鐵券,分別賜給了苗傅和劉正彥。他命令韓世忠退師的手詔,也由苗傅和劉正彥派官員送往秀州。中國古代的鐵券制度流傳已久,最初是皇帝賜功臣的憑證,後來又發展為安撫罪臣的憑證。宋朝的鐵券制度廢棄已久,朱勝非只能下令參照古制鑄造。鐵券的形狀像半個小甑,上面有四個小孔穿絲絛,其上的銘文是金字。隆祐太后所賜兩個鐵券的銘文是「頒示大信,為國勳臣,河山帶礪,永代無變」,宋高宗所賜兩個鐵券的銘文是「君臣如初,礪山帶河,天心人意,若金之堅」,都是兩人的親筆。相傳從漢朝以來,鐵券銘文中少不得以山為礪,以河為帶的盟誓。

苗傅和劉正彥把鐵券展示給部將和謀士們,面露喜色,說:「聖上又另下御札,命呂頤浩與張浚單騎到行在朝見,不得帶兵。」

眾人紛紛祝賀,謀士張逵卻說:「切恐自今趙氏得安,苗氏、劉氏可憂而不可賀,可危而不得安。」另一謀士王世修說:「我以為吳湛此人反覆無常,不如將二太尉底兵馬,替了吳湛底兵馬,守護皇城與行宮。若有急難,便請官家到軍營。」

王鈞甫反對說:「如今大事方定,若是恁地,豈不益增疑慮,且待呂頤浩與張浚到行在,另行計議。」苗傅說:「官家新賜誓書、鐵券,如是替換皇城兵馬,呂頤浩與張浚又是有以藉口。」劉正彥說:「苗太尉所言甚是!」

張逵說:「呂頤浩、張浚等人不除,二太尉終是難安,不如募死士前去行刺。」眾人對這條建議,又都表示贊成。苗傅說:「你可募刺客,措置此事,不得洩漏。」

再說馮康國到秀州,傳達朱勝非的密令以後,呂頤浩立即召集文武官員,眾人紛紛同意馬上出兵,呂頤浩說:「國家艱危,君父廢辱,自家們力圖興復,如今聖上幸得反正。然而反賊猶是盤踞行在,包藏奸謀。若是猶豫觀望,切恐苗、劉二賊反以惡名加於自家們,而聖上又深受其害。如今既有朱相公密諭,明日便進兵杭州。」眾將異口同聲說:「自家們唯聽呂樞相底號令!」

張浚正準備作一些補充,有吏胥報告說:「今有杭州兵馬鈐轄張永載到,言道繼到官家付韓太尉手詔。」韓世忠說:「既是聖上有詔,待自家接旨。」

張浚急忙制止說:「不可,凡事須從權達變,既是自家們決意進軍,一切詔命,自當成事之後開拆。」呂頤浩說:「張侍郎所言,深合我意,可將張永載臨時拘押,待事平之後,另取聖旨。」張浚又補充命令說:「自今有行在傳旨底,一切拘押,不須稟白。」

張浚當夜在臥室,正準備脫衣上床,有一名吏胥進入屋內唱喏,張浚望著此人,感覺面生,就問:「你是甚人?」那人說:「張侍郎且休得驚慌,我是苗傅與劉正彥所遣底刺客。」張浚馬上抽出床頭的劍,並準備喊人。那人說:「張侍郎,我身上並未帶得利刃,雖是奉命前來,並無行刺底意思。」

張浚感到此人語氣溫和,就問:「你何以不欲行刺?」那人說:「我是河北人,亦粗知順逆,豈肯為苗、劉二賊宣力。唯恐張侍郎與眾文武備禦不嚴,便踴躍應募,以便率先告報。我去之後,當另有刺客前來。」

張浚說:「既是壯士頗知義理,請問尊姓大名?」那人說:「我不願說破姓名,唯是求張侍郎放我脫身,從此遠走高飛。」說完,就躬身而退。

張浚等他走了片刻,就立即叫來吏胥,下令說:「眾文官武將處加派兵衛,晝夜巡守,不得稍有疏失。另叫秀州取一個死囚斬首,言道苗、劉二賊遣刺客前來,已被兵衛亂刀所斬。」吏胥稟命而退。

一夜之間,刺客的消息已經傳遍了全城。呂頤浩和張浚翌日全身戎裝,腰佩寶劍,舉行誓師儀式。呂頤浩正好利用刺客的事激勵眾將,他說:「刺客一事,足見漢賊不兩立。勤王底大事,如是不能成功,便須成仁,眾太尉須知成敗利害,義無反顧,拚死一戰,救取主上,亦是救取自家們底性命!」眾將齊聲說:「自家們已是知得成敗利害,唯有努力向前,後退便是一線死路!」

勤王軍出發了,韓世忠一軍在前,張俊一軍居中,劉光世一軍居後,而所有的將士家屬也全部隨軍。現在看來,家屬隨軍作戰,不免荒唐。但在當時的形勢下,家屬隨軍,固然成了累贅,卻又是維繫軍心和士氣所必需。將士們大抵都不願把他們的家屬留在秀州城。

四月三日,苗翊和馬柔吉統率的叛軍在臨平鎮迎戰,他們在運河裡遍插鹿角,用以攔阻舟師,以精銳的赤心隊三千人為中堅,負山阻河列陣。韓世忠用一千多將士守護家屬,自己親率五千人馬,首先投入戰鬥。

呼延通自從西京之戰以來,一直被韓世忠看成是本軍的第一勇將,他命令呼延通率領二百騎兵,突破敵陣,以便步兵繼進。不料叛軍陣前是一片泥濘地,呼延通的騎兵不能馳騁,反而在敵人密集攢射的箭雨下,死傷近半。

韓世忠眼看騎兵的馳突失利,就翻身下馬,手持大青和小青雙刀,他吐了吐舌頭,對部屬們說:「今日各人須是以死報國,若有臉面不帶數箭,我必是將他斬首示眾!」說完,就揮舞雙刀,不顧泥濘,率先衝鋒,大呼陷陣,他用雙刀接連劈死幾個敵人。兩軍進入混戰狀態,卻還難分勝負。

呂頤浩得知前軍已經投入戰鬥,就與張浚騎馬通過一個小泥潭,也不顧身上濺滿泥漿,來到一個小土坡上觀戰。他不像張浚,還是有一些軍事經驗,只是觀望片刻,就對張浚說:「韓太尉尚是難以取勝,我去劉太尉軍中,你去張太尉軍中,督他們左右急速進擊!」說完,就策馬下坡。張浚也接著下坡,前去張俊軍中。

劉光世和張俊兩軍向叛軍發起左右側擊後,戰局立時改觀,叛軍大敗。許多將士扔下兵器,投降,苗翊和馬柔吉只率領幾十名騎兵,逃奔杭州。他們在半路上遇到劉正彥的援軍,劉正彥也不敢迎戰,與他們一起逃回杭州。與他們相距不遠,韓世忠也督兵奮力追趕。張俊和劉光世兩軍又在後緊跟。

宋高宗回行宮的三天之內,仍然處於高度緊張的戒備狀態。他平時全身戎裝,佩劍不離身,連晚上睡覺也和衣而臥,枕下放著佩劍,衛士和馬匹都是隨時侍候,準備出逃。二日半夜,宋高宗突然在床上一躍而起,睡在旁邊的張才人同時驚醒,說:「官家,怎生底?」宋高宗吩咐說:「你速命馮益召朱勝非入見!」張才人也同樣是和衣而臥,她急忙起床,對親信的小宦官佈置任務。

馮益自從回到杭州以後,也一直處於臥不安席、食不甘味的狀態,按照宋高宗和朱勝非的命令,他最要緊的任務,就是穩住吳湛,穩住吳湛的部兵,守衛皇城。宋高宗回行宮的第一天,就下令將吳湛超擢七官。每天夜裡,馮益就睡在雙門的城樓。如今馮益得到命令,就匆忙寫了一個字條,派皇城司的一名快行,前去相府。

朱勝非也不坐轎,只帶兩名隨從,騎馬急馳雙門,然後由馮益引領到後殿,這時已經是四更時分。朱勝非叩頭,說:「臣朱勝非叩見陛下,恭祝陛下聖躬萬福!」宋高宗說:「朱卿少禮,朕今有緊切事,須與卿計議。」

朱勝非起立後,宋高宗特別下令賜坐。朱勝非說:「陛下召臣,當是為呂頤浩等進兵底事。」宋高宗說:「卿有甚傳聞?」朱勝非說:「臣別無傳聞,然而依馮康國底行程,呂頤浩兵馬不過一二日,便到行在。」

宋高宗說:「朕亦是為此喜憂參半。」朱勝非說:「陛下自明日始,不如暫罷早朝。」他又對馮益說:「馮大官尤須嚴密防拓皇城,不可疏失。」

宋高宗問馮益:「吳湛有甚底動靜?」馮益說:「吳湛屢與小底言道,當嚴守皇城,然而他亦慮兵微將寡,若是持久,切恐難以支捂。」

宋高宗說:「你明日更與守城官兵特支犒設,每人十貫文足。待事平之後,另支重賞。你如是覺察吳湛有異意,尤須大義滅親,可先斬後奏。」原來宋高宗回行宮的當天,已經給吳湛部屬的每名將士發放五貫錢的犒賞。馮益說:「官家待小底恩重如山,小底敢不遵旨效命!」

宋高宗又對朱勝非說:「卿不須回去,暫住行宮,以備朕朝夕顧問,亦可避賊凶鋒。」朱勝非說:「陛下明日不早朝,臣又暫住大內,必是教二賊更生疑慮。臣須是留在都堂,與凶賊周旋。」

宋高宗說:「既是恁地,卿若有急難,可自雙門入行宮暫避。」按照古代的規矩,天子坐朝面南,臣僚一般只能迂道從皇城南的通越門出入,皇帝允許朱勝非自由出入雙門,當然是一種特恩。

朱勝非謝恩說:「臣感荷陛下深恩,便是粉骨糜身,亦是甘心!」宋高宗說:「君臣本是一體,艱危之際,尤須共患難。」朱勝非說:「臣不可久留。」當即行禮退殿。

他回府後,已是五更,稍事吃食和休整,又把自己的家屬分幾處秘密疏散,然後坐轎上朝。他來到通越門外下轎,與等候早朝的百官互相寒暄。有小宦官出來通報說:「官家夜來傷冷作疾,太后今日亦不垂簾聽政。」朱勝非又裝模作樣地與百官恭祝皇帝聖躬早日康復,然後坐轎到都堂辦公。

不過片刻之後,苗傅突入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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