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鐵馬北征 鴻雁南飛

東路金軍的南侵並不順利,進攻淄州(治今山東淄博南)、青州(治今山東益都)和濰州(治今山東濰坊)時,因當地軍民抗拒,金軍損兵折將,完顏兀朮在千乘縣竟被當地的鄉兵、土軍、弓手等非正規軍殺敗。完顏訛里朵最後與完顏撻懶等人商議,決定放棄三座州城,退回河北。正好有完顏粘罕的特使高慶裔前來,經過一番商議,完顏訛里朵等人又決定回兵,與西路軍夾攻開封。

秦檜這次隨完顏撻懶南下,他雖然有一個參謀軍事的頭銜,其實既不懂軍事,也無權參與軍事,不過是在軍中做些文字工作,當個翻譯而已。破青州州治益都縣城後,完顏撻懶專派合扎親兵,給秦檜送來兩名擄掠的女子。秦檜見到兩人有幾分姿色,也頗為動心,但扭頭看到在一旁侍立的硯童,就興味索然。原來王癸癸在秦檜臨行之際叮嚀告誡:「你此去切不可因奴家不在左右,便起淫心,神明自有天鑒,你須為奴家設誓!」於是秦檜只能跪在地上,為妻子賭神罰咒。硯童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小廝,王癸癸特別將貼身女使興兒許配給他。秦檜完全明白,硯童表面上對自己十分恭順,實際上卻是充當妻子的耳目,監視自己。秦檜望著兩名民女,不由長嘆一聲,心想:「若是賜我若干金銀珍寶,尚可受用——」他猛然間聯想起一件事,就帶兩個民女同去見完顏撻懶。

秦檜見到完顏撻懶,忙行女真跪禮,說:「下官叩見監軍。」完顏撻懶說:「免禮!」秦檜起身,叉手侍立,完顏撻懶又吩咐說:「秦參謀且坐下敘話。」秦檜至此方敢坐在一邊,他說:「啟稟監軍,下官蒙監軍恩賜,感激不盡,然而兩個女子,下官卻是不便受納。」事久見人心,完顏撻懶對秦檜的瞭解已非初見之時,他笑著說:「你與兀朮煞是同病相憐,然而耶律四十娘子管不得軍中底事,不料王十三娘卻將你憑地拘管。」

秦檜面對完顏撻懶的譏笑,只能用話掩飾說:「自古以來,以攻心為上,攻兵為下。大金意在吞滅趙氏江山,雖是甲兵強盛,天下無敵,亦須收攬人心。監軍撫定中原,當使百姓安堵。若是將士殺掠過甚,未下底州縣必是死守,抗拒大軍。下官納還兩個女子,即是為大金立恩。」完顏撻懶說:「秦參謀所言甚是,然而若無子女金帛,兒郎們又如何鼓勇敢戰,衝鋒陷陣?」

秦檜又乘機轉換話題說:「此處有趙明誠宅,家藏字畫、書籍、古器之類,雖非金銀珍寶,卻是價值連城,下官只恐將士們隨意毀棄,極是可惜。」原來李清照的母親是王癸癸的長姑母,趙明誠也就是王癸癸的表姐夫。由於這種親戚關係,秦檜在京東出任密州(治今山東諸城)教授時,曾與王癸癸訪問趙明誠家,對他們夫妻收藏之富,驚歎不已。

完顏撻懶說:「兒郎們豈能知得此類物事,你可自去收拾。」秦檜說:「下官人微言輕,乞監軍賜合扎親軍十名,與我同行。」完顏撻懶笑著說:「會得,會得。」立即讓秦檜挑選了合扎親兵十人。

秦檜來到趙明誠家,只見大門洞開,屋裡已空無一人,而字畫、書籍、古器之類狼藉滿地,不免發出輕微的嘆息:「直是斯文掃地!」他命令合扎親兵看守門戶,自己閒著無事,正好重新整理趙家的收藏。

幾天之後,完顏訛里朵和完顏撻懶召見秦檜,完顏撻懶說:「宗澤不明事理,為趙氏死守東京。你與宗澤曾是同朝為官,可前往說諭。若是宗澤投拜,獻得東京,便是你底大功。」秦檜聽後,嚇得額上汗珠直冒,他連忙行女真跪禮,用哀告的口吻說:「下官雖與宗澤有一面之交,卻是素知他底為人,海可枯,石可爛,宗澤斷無投拜之理。且莫說下官只有一口,便是渾身百口,亦是勸諭不得。三太子與監軍命下官前往,只是枉送了下官底首級。」

自從秦檜被俘和投拜以來,完顏撻懶還是初次見到他如此驚慌和狼狽,他笑著望了望完顏訛里朵。完顏訛里朵和完顏撻懶本來對進攻開封就缺乏信心,經不住高慶裔反覆勸說,才勉強同意。他們商量,命令秦檜出使,也不過是抱著試一試的僥倖心態,現在連秦檜也居然回絕,他們也就無意於再試。完顏訛里朵說:「闍母病重,須回歸燕京,你稍通醫理,可沿路伏侍,充當通事。」

元帥左都監完顏闍母這次是帶病出征,隨著病情的加重,已不能騎馬,成為軍中的累贅。秦檜內心其實已十分厭惡櫛風沐雨的軍旅生涯,聽到不僅可以免於出使東京,還可回歸燕京,一時喜出望外,說:「下官蒙三太子與監軍底厚恩,自當用心伏侍都監,不敢有失。」完顏撻懶說:「你可於驅口中尋訪郎中,為闍母診治。」秦檜說:「下官遵命。不知趙明誠底字畫之類,下官可否裝載數車,運回燕京?」完顏撻懶說:「此類物事既是兒郎們底棄物,便任你取捨。」

秦檜謝恩退出,立即在大群俘虜中找到兩名醫生,另外又將趙明誠家的收藏滿滿裝載了十輛驢車。啟程之時,完顏闍母躺在一輛騾車裡,由自己的合扎猛安護送。秦檜就隨著這支隊伍北上燕京。

東路金軍轉移到濬州黎陽縣後,準備渡河攻擊滑州。完顏撻懶向完顏訛里朵建議說:「你可逕取滑州,我另率一軍屯駐衛州汲縣,伺機而動。你取滑州後,不須進兵,只待宗澤大軍前來決戰,我便乘虛南下胙城縣,直取開封。」完顏兀朮對完顏撻懶說:「此計甚好,你且與訛里朵同去滑州,我只須另率五千騎,便可直下開封。」完顏訛里朵卻不準弟弟與完顏撻懶搶功,他說:「既是撻懶用計,須是他帶兵自行。」於是完顏撻懶率領完顏聶耳和兀林答泰欲兩名萬夫長,共計一萬以上兵力,又轉移到汲縣屯駐。

入春以後,黃河河面的凍冰開始消融,完顏訛里朵的大軍通過滑州以北的一座浮橋,直下滑州。原來劉衍奉宗澤的命令,不拆毀浮橋,聽憑金軍出入。滑州城經過修整,又在其上潑水,冰凍之後,就更加牢固,劉衍指揮軍民嚴密守衛。完顏訛里朵的大軍猛攻兩天,就銳氣盡墜。完顏訛里朵下令金軍停止攻城,圍而不打,只是等待與增援的宋軍進行野戰。

張毅的左軍抵達滑州南郊,就遭遇金軍的攻擊。當兩軍會戰時,張毅中了一支流矢,當場犧牲。但左軍是一支勁兵,主將的陣亡反而更加激勵了士氣,由統領劉經接替指揮,繼續與敵人殊死戰。閭勍的大軍也接踵而至,金軍終於敗退。宋軍乘勝進擊,金軍卻又據守營寨,進行抵抗。劉衍與閭勍兩軍裡應外合,與金軍激戰數日,一時還難分勝負。

當滑州會戰最緊張、最艱苦的時刻,完顏撻懶指揮八千金軍,偷渡黃河,殺奔胙城縣。宋軍的第一支截擊部隊,是鞏義方統率的義勝軍。自從戰敗西路金軍以後,鞏義方由於守中牟縣城有方,受到宗澤的嘉獎。宗澤將閆中立等人的敗兵,連同中牟縣的守軍,重新組建了二千五百人的義勝軍,特命鞏義方為同統制,駐守開封府界正北的封丘縣。他得知另一支金軍渡河的消息,就立即按宗澤原先規定的應急部署,率本軍搶先增援胙城縣。東京留守司所發的另一支援兵,就是便於機動的岳飛右軍騎兵。

岳飛率本軍北向急馳,當他們奔赴胙城縣城時,時值傍晚,鞏義方已在城北設寨,與金軍相持。完顏撻懶本想乘虛直搗開封城,不料遭遇了嚴陣以待的宋軍,使他遲疑不決,就暫時在胙城縣城以北十里設寨。

鞏義方見到岳飛等將,就說:「岳統制此行,適中機會。今有一河北簽軍前來投歸,言道有五百簽軍,不願順番,欲於今夜舉火為號,與官兵裡外夾攻,並力破敵。下官軍力單寡,又恐其中有詐,以此猶豫不決。」岳飛說:「且勾喚此人前來,容下官審察。」鞏義方下令將降兵帶來,眾將只見這名降兵尚未成年,身穿金軍的黑色軍衣,頂髮被剃,肩上垂著兩條辮子。岳飛尚未看清他的面目,此人卻哀叫一聲「阿舅」,撲上前來,抱著岳飛大哭。原來此人正是岳飛的外甥高澤民。

原來自從岳飛離家從軍以後,姚氏帶領全家的九口人,苦度光陰。天長日久,劉巧娘耐不得孤寂,不免有些怨言,與妯娌芮紅奴也有過幾回小口角。多虧姚氏主持家政,與岳銀鈴、高芸香等人苦口婆心地勸解和開釋,家裡還是保持了和睦。

靖康二年,即建炎元年春的一天,劉巧娘去桑樹林中採摘桑葉。一個青年男子騎一匹馬,另有兩個僕人趕著一輛驢車,途經桑樹林邊的小路。那名男子下馬,上前作揖,說:「敢問小娘子,小子口渴,何處可乞得一杯水?」劉巧娘回頭一望,此人原來正是相州韓家的疏屬韓宣冑,是名臣韓琦的族曾孫。岳飛當年去韓家當佃客時,韓宣冑在莊墅管理帳目和收租,與岳飛夫妻相識。韓宣冑是個俊俏後生,劉巧娘不免有所動情,韓宣冑也經常找機會與劉巧娘接近,用眉目和言語傳情。但彼此礙著岳飛的剛勇,並不敢發生私情。宣和二年春天,強盜張超率領幾百人包圍了韓家莊墅,岳飛仗著武藝,躍上牆垣,彎弓一發,射死了張超,幾百名強盜因此一鬨而散。岳飛解救了莊墅內的韓氏家屬,但在韓家子弟的眼裡,卻依然沒有一個青年佃客的位置。當年旱災減產,而韓家卻不肯減租,岳飛一氣之下,就帶著劉巧娘和兩歲的岳雲,返回湯陰。

劉巧娘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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