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逃奔大名府

大元帥府新編的五軍之中,岳飛隸屬前軍統制劉浩,任前軍馬兵正將,王貴任副將,張憲任準備將,徐慶任訓練官。大元帥的開府儀式剛結束,岳飛立即得到由汪伯彥傳給劉浩的指令,命他率領本將三百騎,充當硬探,前往李固渡,並規定至少要活捉一兩個俘虜,帶回相州城。宋軍騎兵很少,岳飛所統的馬兵將是前軍中唯一的騎兵編制單位。除了中軍另有三百騎兵外,左、右、後三軍並無騎兵。張憲本是大名府內黃縣人,熟悉這一帶的地理,由他和王敏求、霍堅、吉倩、李廷珪等五人先行,岳飛親統二百九十五騎隨後。

按當時官道里程,相州城東距北京大名府城不過一百八十里,而李固渡在大名府西的黃河渡口。岳飛所部出相州北門,往東北方向前進,然後又沿當時的御河岸東行,一路上並未遇到敵人。十二月二日傍晚,有吉倩和王敏求回來報告,說前面十二里,地名侍御林,距離李固渡敵寨約有十里,一隊金兵,擄掠了一批男女老少,正在那裡休憩。岳飛當即命令全軍疾速前進。離侍御林不過二里,岳飛又見到了監視敵人的張憲等三人,張憲說:「約有一蒲輦番人,燃火造飯,旁若無人,正可攻其不備。」岳飛說:「此處離虜人大寨甚近,切須小心,須殺得虜人,又救得被擄百姓。」他吩咐王貴和張憲率領一百名騎士繞道到侍御林以東,堵截敵人,徐慶率領八十名騎士,負責在侍御林包圍和捕殺逃敵,而自己帶一百兵士,下馬快速步行,由霍堅等引路,直奔侍御林,另二十名兵士牽馬隨後。騎兵下馬步戰,正是為避免馬蹄聲響,驚動敵人。

這一隊金兵的統兵官是蒲輦孛堇,也就是五十夫長徒單阿里孫,阿里孫的女真語意是其貌不揚。一蒲輦兵其實只有三十七人,他們擄來了近八十名漢人,就強迫漢人為他們煮飯。自從金軍在李固渡紮寨以來,還從未有一支宋軍,敢於主動向他們挑戰,距離營寨如此之近,更使這批金兵疏於戒備。他們分別在擠五堆篝火周圍,有的說笑,有的吃食,有的調戲被擄的十多名婦女,徒單阿里孫用女真人特有的笛,吹起了《鷓鴣之曲》,曲調非常簡單,其實就是模仿「鷓鴣」兩聲,三名兵士則用這個曲調唱著女真情歌。然而其餘的六十多名被擄漢人,卻一個個被反綁雙手和腰,用麻繩連成一長串,圍在一棵大樹四周。

岳飛所率一百軍士突然撲向了興高采烈的敵人,為了保護被俘百姓,岳飛下令不準放箭,只是進行白刃戰。金兵雖然人不及鞍,倉卒步戰,卻仍拚死頑抗。身高力大的徒單阿里孫手持一桿二十四宋斤的眉尖刀,接連劈死兩名宋兵,他用生硬的漢語喊道:「誰敢與我廝殺!」吉倩挺一條雙鉤槍,上前搏戰,戰不多時,竟被徒單阿里孫齊腰劈為兩截。憤怒的岳飛大吼一聲,揮舞鑌鐵四楞鑭與徒單阿里孫惡鬥,最後奮力一鑭,打在對方脖與肩交接處,將徒單阿里孫頸椎骨與鎖骨全部打斷,這個比他高大半個頭的敵人,連喊聲也沒有,立時倒地斃命。

戰鬥結束了,三十三名金兵被殺,另有四名被俘,其中有契丹人兩名,奚人和渤海人各一名,他們都會說漢語。解救了被擄的百姓後,岳飛命令他們盡速逃走。接著,岳飛又下令迅速掩埋宋軍的二十名戰死者,包括吉倩。他率領眾人在那棵大樹旁的新墳前下跪,進行短暫的弔唁,然後帶著全部戰利品和四名敵俘,快速返回相州。大元帥府立即給岳飛等人頒降功賞,岳飛超遷三官,升正九品的保義郎。由於他的曾祖父名叫岳成,按古時避名諱的習俗,改為寄理保義郎,保義郎比成忠郎低一階,但加上「寄理」的頭銜,實際上仍比保義郎高一階。

韓公裔審問戰俘後,向康王和汪伯彥報告,汪伯彥說:「大名府以東,更無虜兵。若西去長安,河東殘破,西京又被虜人所據。兩害相權取其輕,九大王但到得大名府,便是萬安,然後可見機行事,若前往京東、淮南、江南,唯九大王所擇。」他的勸說是針對連日來的各種建議而發的,康王說:「吾意已決,只去北京,便是上策。」康履說:「莫須先破李固渡賊寨,九大王方去得北京。」莫須的意思就是豈不須。汪伯彥搖搖頭,說:「李固渡阿魯補郎君有四猛安虜兵,約三千人馬。官軍便是有五萬人馬,也難破得敵寨。此寨雖小,防守甚嚴,若是不利,豈不貽笑天下?」他說了自己的計劃,康王說:「也只得如此。」

康王與汪伯彥、韓公裔、眾宦官計議已定,然後又召來了耿南仲、耿延禧和高世則,名為徵求意見,其實是宣佈決定,耿南仲立即表示擁護,說:「九大王委是神機妙算,自家們唯有遵成算而已!」耿延禧附和父親,高世則完全明白他們的用心,但也不敢表示異議。汪伯彥強調說:「此議切不可洩漏他人,以免有誤軍機,若有洩漏,元帥府當行軍法!」到此為止,逃奔北京大名府的事,就限於元帥府的屬官,外加耿南仲,需要瞞昧包括都統制陳淬在內的其他人。耿南仲由於事關自己父子身家性命,當然也格外留心,他建議說:「此事亦須告知北京張留守,命他派兩支兵馬,前去魏縣與內黃縣駐紮,以防李固渡與滑州兩處虜兵,另派一支兵馬,迎護大元帥。」汪伯彥說:「耿相公不愧老謀深算,所言甚是!」

十二月四日,大元帥府向河北各府、州、軍發出了緊急檄文,命令各處守臣從十二月二十日到明年正月三十日間,帶領精兵,到大名府會合。康王親自接見幾十名傳令兵,並且保證,只要收到某府、州、軍的回執,就立即給傳令兵加一級官資。四名戰俘也被釋放,並且有意對他們放風,說康王已集結二十萬大軍,即將南下解救開封。

十一日,在一切大致準備就緒,並且接到北京留守張愨回執後,劉浩向岳飛傳達元帥府命令,要他率本將馬軍,作為南下開封的前鋒和硬探。在侍御林之戰繳獲敵馬後,岳飛所部的馬兵本已擴編到三百三十騎,但大元帥府很快將二百三十騎撥歸中軍,如今這個馬兵將的建置只剩下一百騎。劉浩補充說:「元帥府令你們渡過黃河,到得滑州以南,即便折回,告報虜情,切不可貪功冒進,攻打敵寨或徑逼開封府界。」岳飛說:「謹遵元帥府之命!」第二天,劉浩率前軍出相州南門,增援岳飛馬軍,他本人也須遵稟同樣的指令,前軍到達滑州以南,便全師而歸,接引康王親統的大軍。大元帥府還對相州軍民放風,說大軍行將南下,救援開封,而各路人馬也將到相州會師。岳飛和劉浩兩支軍隊的出動,便恰好給人們造成了救開封的假象。

十四日天色未明,康王和汪伯彥突然召見陳淬,首次向他宣佈元帥府所屬左、右、中、後四軍去北京的命令,命他即時指揮部署。接著,他們又召見趙不試,由汪伯彥宣告說:「相州地僻,糧草不濟,自家們須先去北京,會合各路人馬,然後解東京之圍。你須用心守城,共濟大事,共成大功。」趙不試明知他們的用心,面對汪伯彥冠冕堂皇的言詞,他只能說:「我身為大宋宗枝,誓與此城共存亡!」康王說:「壯哉此言!留四五哥守城,掌安撫司公事,我復有何憂!」汪伯彥更假惺惺地為趙不試斟了一盞碎玉酒,說:「請知州安撫滿飲此盞!」趙不試也還敬一盞,說:「汪副元帥,但願自家們互勉,不虧負於朝廷!」汪伯彥皮笑肉不笑地說:「豈但不虧負朝廷,還須為朝廷立功!」趙不試只是禮貌性地送出州衙,與康王等人冷淡地一揖而別。

按康王和汪伯彥的命令,逃奔北京的行動十分詭秘,除陳淬和其他四軍統制具體掌握外,不得下傳。天空下著小雪,四軍官兵得到的是南下開封的命令,而實際的行軍路線卻是出相州北門,向本州所屬臨漳縣行進。眾官兵都莫名其妙,不免互相詢問打聽,卻誰也不知底細。四軍按左、右、中、後的次序出城,康王等人在中軍,由馬兵直接護衛,而行李細軟等車輛則由後軍護送。為了議事方便,康王和汪伯彥有意將陳淬和高世則安插在左軍,而將耿南仲父子安插在後軍。

這支隊伍下午申時到達臨漳縣城,稍事休憩,立即連夜東行。漆黑的夜空仍然下著稀疏的小雪,寒風呼嘯,為了避免張揚,軍中不點一個火把,但腳步聲和馬蹄聲依然相當嘈雜。行進到大半夜時,路邊有一個簡陋的農舍,一對老年夫婦被行軍聲所驚醒,就出門觀望。在馬背上的康王,經歷了一整天和大半夜的行軍,不免有飢寒交迫之感,特別是兩條腿,凍得發麻。他見到了這對老年夫妻,就下意識地勒住馬韁,命康履向他們索取食物。老夫妻見到是位貴人,自然不敢怠慢,立即回屋,臨時生火,捧出一個粗黑破瓷碗,裡面是小米稀粥。康王也不進屋,只是在茅簷下喝了半碗,稍有暖意,卻又感到難以全部下嚥,他把碗遞給汪伯彥說:「天氣甚寒,半碗薄粥,亦可稍暖身心。」汪伯彥立即表現出無比激動的神情,用雙手接過碗來,說:「艱難之際,蒙九大王垂念恩賜,伯彥當銘感終生!」他把剩下的半碗粥一氣下嚥。

經過一夜強行軍後,康王一行終於在天明時抵達御河岸邊。十五日正是立春的前一天,只見紅雲拱托皎日,從對岸升起,霞光燦爛,久雪陰晦的天氣為之一掃。汪伯彥望著晴空,對康王說:「明日立春,黃河當拆冰,不知今日可能踏冰過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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