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劉邦的戰國時代 七、戰國時代的游俠風尚

<前言>戰國時代的任俠風氣,根植於人性中個人的自由放任,不受社會群體約束的天性,是對於法治吏的反動。戰國時代的游俠風氣,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出現於自由的個人與個人間的友誼,是一種新的價值觀念,一種新的生活方式。

政府法制,總是有力不可及的地方;統治的真空,一定有隱形的力量來填補。這種填補統治真空的隱形力量,就是民間的政治社會。民間的政治社會,是政府政治社會的對立統一體,二者既互相對立,又互相補充,也可以互相轉化,一切取決於相互存在的條件之變化。用通俗的話來說,政府政治社會是廟堂,民間政治社會是江湖;政府政治勢力是白道,民間政治勢力是黑道;政府政治是明流,民間政治是暗潮,二者同質異體,本質上都是強制性的人間統治體系。

商周以來的古代社會是世襲氏族社會,一切關係基於血緣氏族。天下是氏族國家的邦聯體制,社會是世襲氏族的宗法社會,政治是分封氏族的世卿世祿,經濟是氏族共同體的井田邑里,一切一切,都在氏族血緣的網路之中。廟堂與江湖同體,白道與黑道混淆,明流與暗潮共湧,人與人之間,無獨立的個人間的交往關係,獨立於血緣氏族的民間政治社會也不存在。

到了戰國時代,由於列國間戰爭兼併的結果,古來的國家社會崩潰,政治經濟關係瓦解,各國迫於戰爭的壓力,紛紛實行變法改革,全民皆兵,建立官僚政治,以官製法制維繫國家和社會,重新規範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在社會的這種新舊交替之中,一部分從舊有的氏族血緣關係網中解脫出來的武士,由於種種緣故,沒有被新的官製法制體系編入吸收,成為脫離於社會主流之外的遊民,他們在新舊社會交替的縫隙間,以自身的行動,尋求新的個人與個人之間的連接關係,開始構築新的民間社會。由此產生的新的人際關係,就是任俠風氣;由此構築成的新的民間社會,就是游俠社會。

所謂任俠,就是任氣節、行俠義,個人與個人之間基於知遇,相互結托,行武用劍,輕生死,重然諾,以感恩圖報相往來。用我們今天的話來說,任俠就是哥們兒義氣,男子漢間的友誼,大丈夫間的情義。任俠者之間,並無嚴密的組織,合則留,不合則去,也無固定的章程約束,只是憑藉人和人間的交誼,形成廣泛的社會關係,構築起網路狀的民間社會勢力。在戰國時代,任俠者往往是強項的遊民,他們不事生產,崇尚武力,在主流的法制禮制、倫理道德之外,憑著放縱的生活、不順從的精神,營造獨自的精神和實力的世界。任俠者之間,有取必與,有恩必報,講的是義;承諾的事,一定做到,救人之難,不避生死,講的是信。對於任俠者來說,人生的目的不在金錢和享受,也不在偉業的實現,只求結成人情的關係,達到義氣的境界而已。士為知己者死的名言,就是任俠者的理想極致。

戰國時代的任俠風氣,根植於人性中個人自由放任,不受社會群體約束的天性,是對於法制吏治的反動。戰國時代的游俠風氣,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出現於自由的個人與個人間的友誼,是一種新的價值觀念,一種新的生活方式。戰國時代的游俠風氣,從上層社會一直滲透到民間下層,既包括許多不法亡命之徒,也不乏王公貴人。戰國七雄當中,秦國法制嚴明,對於游俠明令禁止,嚴予鎮壓,關東六國行政相對寬鬆,游俠們在各國間奔走往來,紛紛寄託於貴族門下,促成了各國的養士之風。楚國的春申君,趙國的平原君,齊國的孟嘗君,魏國的信陵君,是名重當時的四大公子,以養士著名;他們的府邸,是游俠們集聚的去處。

在劉邦的任俠生活中,對他有影響的游俠人物有三位,一位是沛縣的王陵,一位是外黃的張耳,還有一位,就是魏國的信陵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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