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刺客 第十五章 祕密特使

「哦?是燕丹太子贈送的?那麼,多謝了!」

大鄭宮內的印璽房,一般人是不得私自進入的。故而嫪毐選擇在此處與來人進行密談。

站在宦官面前的異國男子畢恭畢敬地呈報:「我家主人命我無論如何要親手交給您。」說罷深施一禮。

此人正是燕丹暗中遣來的特使。

嫪毐接過贈品,打開精美的寶匣,見是一柄碧玉鑲金雕鐃﹡,閃閃奪目,價值連城,便取出捧在手中仔細玩賞。(﹡鐃,是中國古代的一種金屬撞擊樂器。用在軍中,作用是給出停止擊鼓的指令。)

「這是王者護身用的武器,燕太子殿下為何送我如此厚禮呢?莫非是想叫我取下大王的項上人頭?不過,太子這一番美意也實在是不易報脫。這可叫我如何是好呢?」

嫪毐裝出一付為難的樣子,說道。

密使微微一樂:「這好辦。如果您老人家中意,只需屆時暗助我太子一臂之力。」

嫪毐搔搔頭,忍不住笑起來。現在的秦王已是他的眼中之釘、肉中之刺,自己正愁著如何鏟除,如今竟有人尋上門來要幫忙去除這塊心病,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正在暗中竊喜之時,忽有太監來報——秦王即刻前來拜見太后。嫪毐一驚,連忙跑進外廳,眾太監們已經伏地準備迎駕。

「大王此來何事?」嫪毐拉長了聲音,詢問前來報信的小太監。

「啟稟長信侯,大王想來探視太后,現已在殿外等候。」

嫪毐手裡尚握著金鐃,滿不在乎地笑著吩咐:「去,回稟大王,太后正在休息,不便打攪。」

小太監卻不退下:「可是大王說非見不可,還煩您老人家通報一聲。」態度頗為強硬。

嫪毐無計可施,只得推說前去徵求太后懿旨,慌忙轉身跑進內殿。

內殿之中並不設門扇,只是障以珠簾。宮女們見嫪毐跑來,忙捲起簾子,待他進去之後又迅速垂放下來。

嫪毐直奔太后的寢宮。

寢宮內籠罩著一層輕柔的燈光。太后輕輕拍撫著懷裡一個三歲左右的男孩,身邊還依偎著另一個男孩,看上去約莫五歲的模樣。兩個孩子都身著華麗的王子服飾,胸前佩帶著和秦王一模一樣的護身金鎖。大一點的孩子一眼瞥見嫪毐,立刻歡快地伸出雙臂,親熱地喚著:「父親!父親!」便跑著迎上前來。

看見嫪毐進來,太后頓時玉容生輝,懷抱嬌兒,溫柔地一笑。假太監上前親熱地摟住太后,一望便知,此二人的關係非同尋常。

嫪毐一手攬著太后,一手撫摸著小點兒的孩子,嘆息著:「這兩個孩子太可憐了,難道一輩子都要在這裡躲躲藏藏嗎?」

太后的笑顏立時愁雲密佈,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太對不住了,嫪毐。可我心裡也不好受呀。」

「哪裡,是嫪毐剛才的話多有冒犯。嫪毐已承蒙太后如此厚愛,卻還說出這等怨言,實在該死。」

嫪毐一邊致歉,一邊將秦王來訪之事說與太后。

太后不覺低下頭:「奇怪,這麼晚了,阿政怎麼會來大鄭宮呢?」

嫪毐擺擺手,示意她寬心。

「想必也沒什麼大事。遲早那秦王將成為你我的掌中之物。」

「就靠把那韓國少女許配給他當妃子?你還沒死心啊?」

「不錯,就說她是我的侄女好了。再說趙姬已經逃走了,還能有什麼阻礙呢?」

太后做了個鬼臉:「還說呢!你連自己的親骨肉都認不了!」

「慚愧!慚愧!」嫪毐難為情地笑笑,言歸正傳:「那麼,怎麼辦好呢?大王還在殿外候著呢。」

太后的臉又陰鬱下來,遲疑了一會兒,沉重地抬起眼:「讓他回去,就說我已經安歇了!」

……

狂怒的秦王回到了江山閣,一把抓起案上的酒壺,仰頭便喝。

一輪冷月,映出江山閣外一個幽暗的身影。秦王狂飲著,又跌跌撞撞回到殿內,欲斜倚玉幾,卻腳下一滑,跌倒在地,身邊的小桌也被一併帶翻,侍從們趕忙上前,扶起了秦王。

殿角的陰影中李斯默默注視著自己的君王,良久,輕輕搖了搖頭,叫過一個小太監低聲吩咐了幾句。不久,樊於期手捧酒壺,出現在殿內,大王還從未在人前醉倒過,每次飲酒,不過是點到為止,今日的舉動實屬罕見。樊於期侍立一旁不斷斟酒。幾杯烈酒下肚,秦王逐漸神思憂傷,情緒也慢慢平和下來。

樊於期斟一環,他飲一杯,彷彿喝下肚的不是酒而是水,如此反覆不斷。侍從們立在一旁,默默無聲,樊於期雖滿腹憂慮,卻也沒有勇氣開口相勸,見秦王不斷伸過手來,只得將酒一次次斟滿。

眼見整整一罈酒都被喝盡,秦王猛然站起身,剛欲抬腿邁步,卻腳步踉蹌,只覺頭重腳輕。好不容易穩住腳跟,微整裝束,向外走去。

樊於期追了過來,「陛下,陛下!」然而秦王卻充耳不聞,自顧自地晃了出去。樊於期帶領侍從們緊隨在後面。

出了江山閣的中庭,秦王撒開兩腳,逕直向夜幕之下的城牆狂奔而去。樊於期等在後面緊緊尾隨,眼見秦王一口氣跑上城牆,竟來到木板懸橋之前。

秦王伸出一隻腳,踏在木板上,既而邁出一步,橋在黑暗中呼悠呼悠地顫動起來。秦王展開雙臂,身體總算找到了平衡,於是接著往前挪動。

樊於期驚叫:「陛下!」

秦王卻滿不在乎地繼續向前,木板越晃越厲害,腳下的步子也越來越零亂。

樊於期嚇得連大氣也不敢出,生怕一點點的聲音都會擾亂大王的注意力。侍從們也都屏住了呼吸,緊張地站在地面上,仰望著橋上的秦王。

明亮的月光靜靜灑在他的身上,在眾人的驚視之下,酒氣熏天的大王居然渡過了木橋,安然無恙。提在嗓子眼裡的心終於都放了下來,大家重重地吐了口氣。

站在橋頭的秦王哈哈大笑,聽聲音似乎已經清醒了許多。

「陛下,好啊!」

樊於期忍不住大聲喝起采來,剛才的擔心和害怕,全都一掃而光。

秦王聽見喝采,晃晃悠悠地轉過身,從上面揮起手來,突然,整個身體向旁邊歪了下去。

「啊!」地面上一片驚叫。

城牆上、秦王蹤影皆無。眾人呆立著,瞪大了眼睛盯著城牆上,一動不動。

可半晌仍不見大王的身影。

樊於期終於醒悟過來:「糟了!大王定是摔倒了!」

於是眾人一窩蜂似地衝向通往外城牆的石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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