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良將李牧

秦王政及王后在南書房接見蒙武夫婦。

蒙武在韓地軍中奉召,日夜兼程趕回咸陽,剛回到府中,還未來得及休息,秦王政的使者就到了。

在各人行禮完畢就座以後,秦王政帶點歉意地對蒙武夫婦說:「蒙卿夫婦久別團聚,還未細敘別後種種,就將賢伉儷請來,是有點殺風景,但情況緊急,寡人能早一刻見到蒙卿,寡人就早一刻安心。」

「陛下如此說,蒙武怎麼擔待得起!」蒙武感激地說:「楊將軍兵敗番吾,臣是知道了,不知陛下緊急召臣,有何差遣?」

「寡人想派你去一個地方,擔任一項你曾經擔任過而且做得很好的任務。」談到此秦王含笑止住。

蒙武看看妻子齊虹,只見她面有難色。蒙武暗暗奇怪,前次齊虹自動請求要去趙國,這次怎麼突然好像不願意起來。

果然秦王政也看出齊虹的神色不對,他轉向她說:「不錯,寡人想派賢伉儷去趙國遊說郭開,表妹有什麼為難之處?」

王后和齊虹在一起,常呼她表妹並不稀奇,聽到秦王首次這樣稱她,她不禁身心俱震,有如遭到雷殛。她明白君王口中越甜,內心越毒,這樣稱呼她是要她非賣命不可。

她心中有話想說,但是開不了口。

蒙武見秦王稱自己妻子表妹,也是膽戰心驚,不知是福是禍,是該高興還是該擔憂。

秦王久等不到她的回話,臉上已現出怒意,他終於忍了下去,和言悅色地又問:「表妹前次自動請去,寡人為了你們新婚,不忍破壞你們新婚愉悅,所以不準。如今寡人有請,表妹怎麼為難起來了?」

這時齊虹不得不答話,她語詞誠懇地說:「臣妾前後矛盾,難怪大王生疑,實際情形是上次只要調開李牧,臣妾自認不需要經過郭開就可辦到。如今李牧已成為滅趙最大障礙,非置於死地不可,而李牧目下王寵正隆,要除掉他,只有郭開這條路可走,可是郭開——」她又說不下去了。

這時一旁久未開口的王后,附耳對秦王說了幾句話,秦王擊案仰天大笑,他說:「這不是正好嗎?」

齊虹面有慍色,但不敢說什麼。

只有蒙武弄得一頭霧水,坐立難安。

王后笑著對齊虹說:「表妹,你和蒙將軍都不是小兒女了,這次結合也是兩人惺惺相惜,英雄識英雄,有什麼不能讓他知道的事?你不願說,讓我來幫你說。」

「表妹!」齊虹想制止王后,但秦王政在座,不是撒嬌的時機。

「其實也沒什麼,」王后對著蒙武說:「郭開一直垂涎於表妹,他們雖從小認識,郭家和她姑丈家也是世代通家之好,但表妹一直討厭他人品猥瑣,從不假以顏色。只是他死纏活賴始終不死心,直到表妹嫁人——」

齊虹在旁不斷用眼神祈求王后別再說下去,王后也只能說到此為止。

「這對工作不是更為有利嗎?」秦王政目光注視著蒙武說。

就在蒙武要答話時,忽然有近侍來奏:「燕太子丹求見!現在在偏殿等候。」

「告訴他寡人正在議事,沒有時間見他!」秦王政皺了皺眉頭說。

「奴婢已對他說過,但他堅持要見。」近侍又稟奏說。

「有什麼事,大王就出去接見一下,臣妾可以陪表妹夫婦聊天等著你回來。」

「不見就是不見!」秦王政在蒙武夫婦那裏所積蓄的怒氣,藉機發洩出來,他對王后說:「你不知道這個人多討厭!他仗著他父王和先王那段交情,憑藉寡人和他幼時在邯鄲相處過一段時間,整天纏著我要對不侵燕提出保證,口頭不行還要書諸文字,寡人真給他弄得煩死了!而且每次說見就一定要見,好像寡人是他家奴婢一樣。」

他越說越火,當他看到近侍猶跪伏在地等候答覆時,他大聲叱喝說:「你沒聽見寡人的說話嗎?不見,要他滾!」

近侍嚇得臉色蒼白地退出,相信他也不會給燕太子丹好臉色看。

「其實你應該接見他,安撫他幾句,」王后委婉地勸諫:「秦國少一個敵國,攻趙也比較容易些。」

「不知為什麼,寡人一見到他就煩,任何事都談不上來!」

蒙武夫婦看到秦王政發脾氣,有點驚惶不知所措。他這種反常的反應只有王后心裡明白,可是不能說出來。

秦王政對邯鄲的童年回憶是兩極化的。他懷念和她兩小無猜攜手同遊的時光,也忘不了那段日子裡所遭的侮辱創傷。到如今,他還常在夢中和那些惡少打架,每次都是驚懼地哭叫流著冷汗嚇醒過來。任何強者在噩夢中都是如此脆弱!他總是像個受驚的幼兒,鑽進她的懷裏尋求撫慰。

她懷疑,秦王政從不留任何姬妾過夜,是否和這有關?他不願這些女人見到他這副孤獨無依的軟弱相。

每次他神定以後都會咬牙切齒地說,等到他征服趙國回到邯鄲,他要好好算這筆帳,另加那些貴婦人對他母親所有的欺凌!

燕太子丹是否知道,他每次來都會勾其他的噩夢,以及那些噩夢似的回憶?

蒙武夫婦見秦王政發怒,不敢再逆批龍鱗,只有主動答應。齊虹無奈地說:「大王差遣,雖赴湯蹈火臣妾也不敢辭!」

「蒙卿不方便去,」秦王政突然又改變主意:「因為蒙卿自從完成聯齊任務後,縱橫外交之才已名滿天下,此去目標太大。」

「臣一切聽大王差遣,在咸陽稍待幾天,臣就回去韓地軍中。」蒙武一千個震驚,一萬個無奈,可是不能表露出來。

「表妹聰敏過人,加上邯鄲是她生長舊地,關係又多又好,蒙卿不必擔心。」秦王政此時面色已變得和悅:「你也不必回軍中,留在朝中主持間趙的事,這樣你們夫妻可以一直有聯絡。」

「臣妾做事,臣倒是放一百廿個心的。」蒙武擠出微笑回答。

秦王政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笑著對齊虹說:「寡人恭喜你有個這樣好的丈夫,其他不說,就憑他生平不二色的操守,就不知羨殺多少王室金枝玉葉。當年他先妻過世,王堂姊長公主託寡人暗示,有意下嫁,他都以居喪心情不好拒絕了,最後還是由表妹你得到,你真是福氣好!」

「臣妾這次去趙若有不測,長公主仍然可以下嫁,」齊虹故作大方地笑著說:「不然臣妾願意退居側室。」

蒙武不敢插嘴,幸虧王后在一旁打圓場,她笑著說:「你們還要談間趙的事,不要節外生枝!」

接下去他們討論了一些行動細節,蒙武夫婦拜辭。

深夜,廷尉李斯來報,燕太子丹已逃出咸陽,往函谷關方向輕僕簡從而去,現在追緝中。

「不要管他,」秦王政想了想對李斯說:「讓他去!」

※※※

蒙武夫婦回到府中,途中車上,齊虹始終神色淒然,不發一語。

蒙武這次回來,原本是久別勝新婚,加上他平日待下人寬厚,府中上下充滿歡欣氣氛,這樣一來,兩人的心情就像在暮春三月突然掉到冰窖似的,心寒而無奈。

侍女們不需齊虹的吩咐,就將臥室佈置得像新婚洞房一樣,新紅色錦被,新琉璃吊燈,一切擺飾全用他們新婚當天用的,而且排的位置都絲毫不差。

更可愛的是,她們還點上一對大紅蠟燭,几案上擺著兩副象牙箸、銀壺玉杯、銀調羹,上面都貼著「小別勝新婚」的紅絹剪成字樣。

齊虹見到這種場面,忍不住噗哧笑了,她說:「都是你平日慣壞了她們,膽敢調侃起我們來了!」

「冰河終於解凍,」蒙武歡欣地說:「她們不能說沒有功勞!」

齊虹要侍女送上小菜退出後,她親手將玉杯注滿了酒,舉杯長歎一口氣說:「侍女們不知內情,個個歡天喜地,怎知道小別新婚酒竟又成了離別酒,武郎,乾!」

兩人碰乾了,齊虹正色地說:「郭開貪財好色,賤妾此去,前途難測,尤其他知道我已嫁給了你!」

「夫人不必太過擔心,既然主上留我在咸陽主持這件事,我們會聯絡不斷,彼此的安危和行動都會很清楚。」蒙武安慰她說。

「再喝一杯!」齊虹又舉杯敬蒙武:「相信我,即使是死,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蒙武聽到她這樣說,臉上顯出一片悲傷,換成他沉思起來,室內空氣變得很僵。

「真的,不要以賤妾為念,」她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秦王明知道我和郭開的這種複雜關係,偏偏要逼我去,要不是王后一再向我解釋,長公主的事已成過去,我真會懷疑,秦王是否為了他堂姊,有意將我往虎口裏送!」

「你怎麼這樣說?」蒙武不得不開口說話:「別說那個長公主又老又醜,就是美若天仙的幼公主,蒙武說不動心就不動心!」

「長公主醜?」她不禁笑起來:「騙別人可以,別忘了我經常和她在王后那裏見面,雖然談不上美若天仙,比我可有女人味得多!」

「美醜本來就是件樂山樂水因人而異的事,喜歡就是美,不喜歡就是醜,就拿長公主來說,別人說她嚴肅端莊,氣度雍容,在我眼中卻是一派做作,見了就想吐!」

「不要背後將人家說得這樣不值一文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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