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五節

丸金屋超市正門前有個小公園,小小的空間無法玩球,只有鞦韆、滑梯和沙坑,正好方便媽媽購物時留下年幼的孩子在此玩耍。這座公園也是主婦們閑話家常、交換信息的場所,有時她們會把孩子托給認識的人,自己去買東西。到丸金屋購物的主婦有不少都貪圖這個好處。

桐原洋介遇害當天下午六點半左右,住在附近的木下弓枝在超市遇到西本文代。文代似乎已經買好東西,正要去結賬。木下弓枝則剛進超市,籃子還是空的。她們交談了兩三句便道別了。

木下弓枝買完東西離開超市時已過了七點。她準備騎停在公園旁的自行車回家,當她跨上車時,卻看到文代坐在鞦韆上。文代似乎在想些什麼,正獃獃地盪著鞦韆。

當警察要她確認看到的人是否真的是西本文代時,木下弓枝篤定地保證絕對沒錯。

彷彿要再度證明這段證詞一般,警方又找到其他看到文代坐在鞦韆上的人—一超市門口烤章魚丸攤的老闆。將近八點,超市快打烊時,他看到有一個女人在附近盪鞦韆,深感驚訝。他記憶中的主婦模樣,應該就是文代。

同時,警方也獲得了桐原洋介行蹤的新消息。藥店老闆在星期五傍晚六點多時,看到桐原獨自走在路上。藥店老闆說,他本想叫住桐原,但看桐原行色匆匆,便作罷了。他看見桐原的地點,正好在西本文代居住的吉田公寓和陳屍現場之間。

桐原的推定死亡時間為五點到八點,要是文代盪完鞦韆立刻趕到現場行兇,並非不可能。但是,調查人員大多認為這樣的可能性極低。原本將推定死亡時間延到八點就有些牽強。以未消化食物判斷的死亡時間本來就極為準確,有時甚至可以精確至幾點幾分。事實上,死亡時間以六點到七點之間的可能性最高。

此外,還有一項依據可以推斷行兇時間最晚不會超過七點半,那便是現場的狀況。陳屍的房間並無照明設備,白天還好,但一到晚上,裡面便漆黑一片。對面建築物的燈光只會為室內帶來微弱的光線,亮度大約是眼睛適應後能辨識對方長相的程度,而且建築物七點半熄燈。若文代事先準備好手電筒,也有可能行兇。只是考慮到桐原的心理,在那種情況下,很難想像他會毫無戒心。

雖然文代形跡可疑,但警方不得不承認,她下手的可能性極低。

當西本文代的嫌疑逐漸減輕的同時,其他調查人員得到了關於桐原當鋪的新線索。依名冊對最近上門的顧客進行調查,發現桐原洋介遇害當天傍晚,有人來到桐原當鋪。

那是一名婦人,她住在巽——大江南邊數公里的一個地方。這個獨居的中年婦人自前年丈夫病故後便經常光顧桐原當鋪。她之所以選擇離家有段距離的店鋪,據說是不希望進出當鋪時被熟人撞見。她在命案發生的星期五當天,帶著以前與丈夫一起購買的對錶,於下午五點半左右來到桐原當鋪。

這婦人說,當鋪雖在營業中,門卻上了鎖。她按了呼叫鈴,卻無人回應。她無可奈何地離開當鋪,到附近市場購買晚餐的食材,此後在回家路上,再度前往桐原當鋪。當時約為六點半,但那時門依舊上鎖。她沒再按鈴,死心回家。三天後,對錶在別家當鋪變現。她沒有訂報,直到接受調查人員訪查,才知道桐原洋介遇害一事。

這些信息自然使專案組轉而懷疑桐原彌生子與松浦勇,他們曾供稱當天營業至晚上七點。

於是,笹垣、古賀和另外兩名刑警再度前往桐原當鋪。

看店的松浦雙眼圓睜:「請問究竟有什麼事?」

「請問老闆娘在嗎?」笹垣問。

「在。」

「可以麻煩你叫她一下嗎?」

松浦露出驚訝的表情,將身後的格子門拉開一點:「警察來了。」

裡面傳出聲響,格子門開得更大了,身穿白色針織上衣與牛仔褲的彌生子走出來。她皺著眉望向刑警們。「有什麼事?」

「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有事想請教一下。」笹垣說。

「可以是可以……什麼事呢?」

「想請你跟我們一道出去一下。」一名刑警說,「到那邊的咖啡館,不會花太多時間。」

彌生子的表情略顯不悅,但仍回答「好」,隨後穿上涼鞋,怯怯地瞄了松浦一眼。笹垣將這些都看在眼裡。

那兩名警察帶著彌生子離去。他們一出門,笹垣便靠近櫃檯:「我也有事想請教松浦先生。」

「什麼事?」松浦臉上雖然帶著友善的笑容,卻顯得有所防備。

「命案那天的事。我們調查之後發現,有些事與你的話互相矛盾。」笹垣故意說得很慢。

「矛盾?」松浦的笑容看起來有點僵了。

笹垣說出住在巽的女顧客的證詞,松浦聽著聽著,臉上的微笑完全消失了。

「這是怎麼回事?貴店一直營業到七點,可是有人說五點半到六點半之間,店門上了鎖。這怎麼說都很奇怪,不是嗎?」笹垣直視著松浦的眼睛。

「呃,那時候,」松浦雙手抱胸,咕噥一聲,啪的一下雙手互擊,「對了!是那時候!我想起來了。我進了保險庫。」

「保險庫?」

「在裡面的保險庫。我想我曾說過,客人寄放的物品,特別貴重的我們都放在那裡。等一下你們看過之後就知道,那就像座有鎖的堅固倉庫。我想確認一些事情,就到裡面去了。在那裡面有時會聽不見呼叫鈴。」

「像這種時候,都沒有人看店嗎?」

「平常有老闆在,但那時只有我一個人,就把門鎖了。」

「老闆娘和她兒子呢?」

「他們都在客廳。」

「既然這樣,他們倆一定都聽到呼叫鈴了吧?」

「哦,這個……」松浦半張著嘴,沉默了幾秒才說,「他們是在裡面的房間看電視,可能沒聽到。」

笹垣望著松浦顴骨凸出的臉,回頭吩咐古賀:「你去按一下鈴。」

「好。」古賀走到門外。蜂鳴聲旋即在頭頂響起,聲音可以用略顯刺耳來形容。

「聲音很大嘛。」笹垣說,「我想,就算看電視再專註,也不可能聽不到。」

松浦的表情變了,卻扭曲著臉露出了苦笑。「老闆娘向來不碰生意。即使有客人來,她也很少招呼,小亮也從來不看店。他們也許聽到了蜂鳴聲,但置之不理。」

「哦,置之不理。」

不管是那個叫彌生子的女人,還是那個叫亮司的男孩,的確都不像會幫忙照料店裡生意的樣子。

「請問警察先生,你們在懷疑我嗎?你們好像在說是我殺了老闆……」

「沒事沒事,」笹垣揮揮手,「一旦發現有矛盾,不管是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得調查清楚,這是我們辦案的基本要求。如果你們能明白這一點,我們就好辦事了。」

「是嗎?不過,不管警方怎麼懷疑,我都無所謂。」松浦露出泛黃的牙齒,挖苦地說。

「也說不上懷疑,不過最好還是有明確的證據可以證明。那麼,那天六點到七點之間,有沒有什麼可以證實你的確在店裡?」

「六點到七點……老闆娘和小亮可以當證人,這樣不行嗎?」

「所謂的證人,最好是完全無關的人。」

「這種說法,簡直是把我們當共犯!」松浦怒目圓睜。

「刑警必須考慮所有的可能性。」笹垣淡淡地回應。

「真可笑!殺了老闆對我又沒有什麼好處。老闆雖然在外面揮霍無度,可是根本沒有什麼財產。」

笹垣沒有作答,只是微笑以對,心想讓松浦一氣之下多漏點口風也不錯,但松浦卻沒有再多說什麼。

「六點到七點?如果是通電話算不算?」

「電話?和誰?」

「公會的人,討論下個月聚會的事。」

「電話是松浦先生打過去的?」

「嗯,不是,是他們打過來的。」

「幾點?」

「第一個是六點,差不多過了三十分鐘又打了一次。」

「打了兩次?」

「是的。」

笹垣在腦海里整理時間軸。若松浦所言屬實,那麼六點到六點半左右他便有不在場證明。他以此為前提,思考松浦行兇的可能性。

很難,他得出這個結論。

笹垣問了公會來電者的姓名和聯繫方式,松浦拿出名片夾尋找。就在這時,樓梯的門開了。稍微打開的門縫中露出了男孩的臉。

發現笹垣的視線,亮司立刻把門關上,隨後傳來快步上樓的腳步聲。

「桐原小弟弟在啊。」

「咦?哦,剛剛放學回來了。」

「我可以上去一下嗎?」笹垣指著樓梯。

「去二樓?」

「嗯。」

「這個……我想應該沒什麼關係吧。」

笹垣吩咐古賀:「抄完公會聯繫方式,請松浦先生帶你看看保險庫。」然後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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