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族這個大部落裡有一支叫夸父族的小部族,部族的首領就叫夸父。
炎族部落的其他部族都以種植為主了,春天把種子撒下去,到了秋天便會有固定的收穫,吃的便不那麼發愁了。
夸父族不同,直到這時,他們還以採摘野果作為主要食物來源,很少種植。
春天來了,炎族的人們唱著<豐年>之歌,在大地上播種,歌聲在春風裡飛揚:
猗大帝兮,
其智如神。
分華實兮,
濟我生人。
◎
猗大帝兮,
其功如天。
均四時兮,
成我豐年。
◆
夸父族人來了,聽了歌不覺哂笑,大地上果實多得很,何必人彎腰曲背去播種?播了種,一定能收許多果實嗎?不一定,要得豐收,還需祈求天帝賜予豐年。
夸父族人腿長手長,樹上的野果伸手就能摘到。他們還擅長投石,這一招絕技別的部族無人能比。猴難落爪,人更無法攀緣,竿子也夠不著的細枝、樹巔,上面有野果,別人採不到,他們只需撿塊石頭投去,石到果落,百發百中。
夸父族的投石絕技遠近聞名,人人羨慕。也許一代又一代以採果為生,所以練就了這招絕技。也許有這一招絕技可以倚仗,所以輕視了種植。而輕視種植,又逼著他們不得不投石砸果為生,發展了他們的石技。
這一招絕技給夸父族人帶來許多優游、瀟灑的生活樂趣,大部分時間裡,他們不需要死守一地,為播種、耕耘而辛勞。但不免也帶給他們飢餓和煩惱。嚴冬季節,大雪封山,沒法到樹林裡去投石擊果,而且那時果實多已墜落、腐敗。春天播種、秋收冬藏的人們,有五穀可食,夸父人就難免為吃的發愁了。
炎部落的各個分族都習慣於定居耕種的安定生活,夸父族的生活雖然輕鬆、瀟灑,但有時不免凍餒。兩相比較,多數人更喜歡耕種安定的生活,哪怕辛苦一點,但生活有保障一些。
別族女子便不大願意嫁到夸父族來。夸父族在婚姻習俗上倒是和炎部落其他分族一致,已經逐漸改變同族自婚的陋習。夸父族的女子不斷嫁出去,而其他族的女子卻不大願意嫁到夸父族來,於是夸父族女子一天天少,男子一天天多。
有人說,夸父族是光棍族、鰥夫族。夸父、夸父,誇什麼?誇男子多、光棍多、鰥夫多。部族首領已經年過三十,還沒有娶妻,他的名字就叫夸父。這是一個英俊而才能出眾的年輕人,別族女子倒是有不少人願意嫁給他,但他發過誓言,不到夸父族的男子都娶上妻子那一天,他不先娶。
這是一個果實已經透熟的深秋,也是夸父族最瀟灑愜意的季節。這一天,他們唱著歌進山去,歌聲透出超脫和飄逸:
天假長足兮,
又假長手,
何不飛石兮,
身手辜負。
◎
長林處處兮,
果滿枝頭,
優哉游哉兮,
何為食愁?
◆
進得山來,夸父族人見滿山紅果金實,高興得嗷嗷嘯叫。正要彎腰撿石,擊果飽餐,只見山路上奔出一隊年少,大聲吆喝:
「這果林是我們的,不準打!」
見他們一個個俊眉秀眼,稚氣未脫的樣子,夸父族的人連氣也生不起來,只是哈哈大笑:天生的東西,除了腦袋是自己的,還有別的是自己的,他人無分嗎?
一個頭領模樣,也格外俊秀的年輕人從人群裡走出,不理會夸父人的哂笑,一臉嚴肅,認真地問:「誰是你們酋長?」
我就是。夸父也走出人群,年輕人,什麼事?
「你就是夸父?」
夸父不在意地點點頭。
聽說你們一個個都擅長飛石打果,今天你先和我比試比試。比得贏,這片果林讓給你們,我們另找地方;比不贏,請你們趁早離開,不要在這裡攪事。
比飛石打果?
夸父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輩子還沒有人向他提出過這種挑戰。
這個毛孩子,和我們酋長比扔石頭?
夸父族人一個個笑得前仰後合,他們認為這是天底下最荒唐的事。
笑什麼?那年輕人依舊一臉嚴肅,他彎腰拾起一塊石頭,對夸父說:看你面前大樹巔上那串紅果!
說話間,手裡的石頭已經飛出,咔嚓一聲,巔枝被應聲擊斷,一串紅果撲地直落到夸父面前。
夸父撿起面前那串紅果,誇了句「好手段」,然後摘下一個扔進嘴裡,滿口甜汁,夸父直咂嘴巴。
他用腳尖一挑,一塊石頭彈起,他接到手裡,說句:
「看我一石回敬你兩枝!」
石頭倏地飛向對面青年身邊一棵大樹,頃刻掛滿金黃果實的兩椏樹枝,撲騰、撲騰,先後落在那年輕人面前。
山坡上頓時一片喝采聲。
喝采聲驚動了樹林裡幾隻麋鹿,一隻隻晃著頭上的角,走出叢林來看熱鬧。年輕人挑戰地問夸父:
「你敢和我比飛石投獸嗎?」
「一定奉陪。」
「看我一石頭打跛那為首一隻麋鹿的右腳。」
話剛說完,年輕人飛出一塊石頭,果然正中為首那隻麋鹿的右腿。麋鹿中石,提起那條傷腿,其他三條腿著地,撒腿就跑。
夸父說:擊斃還不算本事,看我活捉牠!
說著,夸父撒腿追了上去。看見夸父追鹿,那年輕人也疾奔尾隨。
夸父兩條長腿跑得飛快,一時卻攆不上那隻連跑帶跳的三條腿傷鹿,一連拐了三道山彎,才把那隻受傷的麋鹿抓到。他把那麋鹿倒提起來,往回走,走不多遠,年輕人趕來了。
夸父把手裡的鹿擲到年輕人面前,問:
「如何?」
那麋鹿一條後腿被飛石打斷,另一條後腿又被夸父倒提擰斷,挪到地上,渾身顫慄,哪裡還能動彈?
年輕人眼睛裡射出火辣辣的目光,上前一步,一拳擊到夸父胸膛上。
你敢和我摔跤?
怎麼,還不服輸?
說話間,兩隻胳膊扭扯起來,身體也抱到一處。兩人在坡上翻滾著,夸父終於將那年輕人壓到身下。突然,他的兩隻眼睛驚愕地瞪大了:經過一番翻滾,那年輕人的包頭散了,披了一肩秀髮,上身衣服撕破,露出白嫩酥胸,和豐滿的乳峰,壓在他身下的分明是一個娟秀的女子。
你……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你不都看見了嗎,女子毫無戒備地躺在地上,嘴角露出譏諷的笑,還問我?
妳為什麼要這樣?
一來看看夸父的真實本領。二來聽說夸父發誓不娶,看他是不是真的不喜歡女子。
原來,妳是在捉弄我!
夸父眼裡射出兇厲的光,突然發起狠來,兩隻手在女子胸前身上亂揉,牙齒咬得格格響,口裡喃喃。
看妳還敢捉弄……
女子癱軟在地上,喘不過氣來,只能吁吁告饒。
哦,哦,再不敢了……
如醉如癲的夸父忽然清醒,倏地從女子身上彈起,一手拉她:
「起來!」
他曾當著族人的面發誓不先娶,這樣子叫族人看見,成什麼體統?
女子從地上站起,胸裡一團火冷卻一半,她有點失望。
你真的不喜歡女子?
我曾經當著族人面,發誓不先娶,夸父避免正面回答,我不能說話不算話。
為什麼不先娶?
我們部族鰥夫太多。
我們那一隊都是女子呀,都嫁給你們夸父族,你該可以娶了吧?
你們那一隊都是女子?他驚愕了,但隨即嘆了口氣,可惜妳的人太少,還不夠我們的男子一人一個,我……
我去問你們部族的人,如果他們答應你先娶呢?
她直直地盯住他,眼睛說出口裡沒有說的話,部族人答應你先娶,你肯娶我嗎?
他不知道怎麼回答好,正在猶疑,山彎裡響起雜沓的腳步聲,同時有人高聲呼喊。
「夸父,夸父,你在哪裡?」
「炎石年派人傳命令來了。」
聽說炎石年派人來傳令,知道有緊急事,夸父不敢怠慢,扯起嗓子,對著山彎回應。
「我在這裡!」
雜沓的腳步便一直踏上山坡來。眾人見夸父和一個青年女子站在一起,兩人身上頭上都沾了不少草葉,一副摔滾過的凌亂樣子,卻又不見誰受傷,兩人眼裡都看不出仇恨和兇光,便都驚愕了,各自在心中猜測。
炎石年派來的使者一心想的是儘快傳達命令,對這一切不像其他人敏感:
「夸父,石年大酋長有令,要你馬上率領夸父部族往江南遷移,他已經帶大隊開拔了。」
對於這個命令,夸父和大家一樣感到突然:
「去江南,遠走蠻荒地方,為什麼?」
這是軒轅的旨意,炎部族不準待在中原,使者根據他的理解,向夸父解釋,所以必須立即向南邊開拔。
要是不走呢?
軒轅的大部隊也許很快就會掩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