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虎氏被俘虜的男子做了有熊國的奴隸,被管束著服各種勞役。倉庚分發給嫘祖當奴婢,嫘祖在養傷,要人服侍。

開始,倉庚充滿敵意和戒備,以後,見嫘祖並不虐待,對她和善,敵意漸漸消失,戒備也放鬆了。最初,倉庚一言不發,嫘祖吩咐什麼,她不得不做,但絕不說話,就是嫘祖問她話,也不回答。嫘祖懷疑,那天在桑林裡,明明看見妳站在有虎氏首領身邊,喊他父親,和他說話,現在怎麼啞巴了呢?

整天不說話,陰沉著臉,好像一颳風就會掉下雨滴來。嫘祖嘆氣,漂漂亮亮一個姑娘,拉長臉就變醜了。

以前,在自己的部族裡,她是個無拘無管,愛說愛笑的姑娘,現在憑著一股仇怨之氣,一憋個把月不說一句話,心裡著實難受,時刻覺得自己快要憋死了。

兩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轉著,一切都覺得既陌生又新奇。總拿這裡見到的一切和自己原來的部族比,一個個疑問將心裡塞得滿滿的。

滿坡四四方方的怪物,四周用大木頭撐著,豎起的木頭上又紮起橫木頭,上面密密地蓋上草,周圍嚴實地糊上泥。白天在裡面歇息,晚上在裡面睡覺。他們為什麼不住洞穴?有虎氏的人到哪裡住哪裡,常常找洞穴住。有時候找不到洞穴,便在幾棵樹木間拉起藤葛繩索,上面搭幾張獸皮,這樣下點雨也可遮擋。這倒有點像在幾棵樹木間拉起繩索,搭蓋獸皮的方法。打獵放牧,說走就走,繩索好解,獸皮好收。這四四方方的大傢伙,木頭深深埋在地裡,走時怎麼搬動?

住了一陣子,覺得倒是舒適,不是她以前住的地方可比。它不像洞穴潮濕,也不像用獸皮臨時搭的篷子,四面通風,擋不住寒氣。更加難得的是,它四周嚴嚴實實,不怕野獸襲擊,晚上可以放心睡覺。

那天,嫘祖說,把妳身上穿的換一換。一個女人送過兩件衣物來,她看了看,不說話。什麼東西編的,這樣細密?她身上穿的是她親自編織的,那網眼比打漁的網、圍獸的網要細密好看,有虎氏部族的女子誰不誇倉庚手巧?而眼前這衣物比她身上穿的輕軟細密得多,這是誰的手藝,用什麼方法編的?

嫘祖讓她把上身穿的也換下來,她不樂意了。下身換條細密的裙子可以遮羞,有虎氏男男女女也都注意下身遮羞,冬天用獸皮,夏天用樹葉,或者繩索編的網子。可是,上身有什麼必要遮那麼嚴實?有虎氏的男子,上身除了冬天禦寒,其他季節上體決不遮掩,一律赤裸。女子一般也不遮掩上身,有時上身繫一張繩網,與其說為遮掩,不如說為裝飾。她寧可要現在胸前這張繩網,也不要那細密的嫘祖稱之為「葛衣」的東西。

她瞧了瞧胸前那透過繩網半裸著的乳峰,小兔子樣顫動著,有點顧影自憐。把它也遮嚴實了,還算女人嗎?它是女人的寶物,是女人的炫耀啊!

嫘祖見倉庚猶豫,催促她,快穿上衣。我是有熊國王的王妃,妳是王妃跟前的侍女,裸露前胸太不雅。倉庚不答話,也不穿。嫘祖沉下臉,命送衣服來的女侍,給她穿上上衣!

女侍遵命上前,強給倉庚穿上衣。倉庚猛力一擺,將那女侍連同手裡的上衣一起摔在地上,嗬,好大的力氣!那樣子更可怕,煞白的臉,彷彿要拚死命:我們有虎氏的女子就是喜歡裸露前胸!

嫘祖嘆了口氣,對那女侍說:算了吧。

也正是嫘祖的寬容減輕了倉庚的敵意。

嫘祖居所隔壁是新闢的蠶室,嫘祖受傷臥牀,不能親自侍弄,將養蠶的事交給倉庚。

每天,專管採桑的女子送來一籃籃新鮮桑葉,倉庚將桑葉撒給蠶吃。初進蠶室,滿室湧動的蠶使她害怕,這麼多蟲子,要是咬人,真能把人吃了。但這些蟲子並不咬人。她又生出疑問,養這些白蟲子做什麼呢?

嫘祖躺在牀上卻十分關心這些蟲子,常問倉庚,蠶子吃桑葉歡嗎,蠶子長得快嗎?倉庚點點頭,嫘祖臉上便露出笑容。

一天嫘祖要倉庚扶她去蠶室看看,彷彿見了離別許久日夜惦念的親生小寶寶,嫘祖無限親切地用手撫弄著那些蠕動的小蟲。倉庚禁不住好奇地問:

「養這些小蟲做什麼,吃嗎?」

嫘祖不答話,反過來好奇地凝望著倉庚。倉庚有些惶惑,也許這是一些神蟲,我的問話犯了忌?嫘祖突然快活地笑起來:

「只當妳是個啞女,原來會說話。」

無意中破了自己的禁,倉庚也羞赧地笑了。嫘祖說,養蠶不是為了吃肉。不是為吃肉,為什麼,總不會無緣無故白養牠吧?嫘祖說,我們再到鄰室看看。鄰室也是滿舍白花花的蠶,不過這些蠶更大些,這些蠶不吃桑葉,卻在草編的席片上爬來爬去牽絲。嫘祖說,我有一個想法,也許能用這些絲做成衣服,穿在身上一定會比麻更細緻好看,也更舒適。

原來如此,倒是個美麗的想法。但這樣細薄的絲能做成衣服嗎,倉庚將信將疑。

嫘祖在自己的居室裡養傷,軒轅帶醫生來給她看病。

醫生手扶一根龍頭拐杖,杖柱上掛個葫蘆。

人們從野地裡引種這種葫蘆,是為了食用它的嫩葉和果實,漸漸發現蓄老的葫蘆掏空裡面的瓜瓤,放在水上可以不沉。人便將它作漂浮工具,腰間一旁掛幾個掏空的葫蘆,即使不會泅水,也能浮過河去,俗稱腰舟。掏空一隻葫蘆,比掏空一根大木頭容易多了,腰舟也就成了比獨木舟更簡易、更受歡迎的一種浮游工具。

葫蘆也漸漸成了日常生活的用具,老葫蘆曬乾剖開,做成碗、杯、瓢勺,比用泥坯燒陶器容易,還難摔破。

採藥人從腰舟受到啟示,上山採藥腰間也掛幾個大葫蘆。它輕巧便於攜帶,爬山過澗攀絕壁都方便,特別是一些珍貴藥材裝在裡面不易漏出來。登山要用拐杖,裝藥要用葫蘆,拐杖柱頭帶隻葫蘆便漸漸成了醫生的標誌。

軒轅正年輕,醫生顯然比他年長得多。軒轅向嫘祖介紹:這是我們有熊國最有名的醫生歧伯先生。哦,他就是歧伯,這名字早聽過,國人中流傳不少關於他的醫術的神奇傳說。傳說他在東方泰山山脈一帶採藥時,途經高氏之山,有石如玉,可以為箴,歧伯將它採回,做成石針帶在身邊。許多病痛,不用藥物,只需針扎就能手到病除。還傳他曾用十二頭的鹿駕一輛絳色車,在東海蓬萊山採藥。傳得很神,見了面卻是一個很普通很和善的老頭。

嫘祖很想見見歧伯那支似玉的神針,但歧伯說,這是外傷,主要靠敷藥,沒有用針。他從葫蘆裡取了些草,用嘴細細嚼爛,敷在嫘祖摔傷的地方。說可以活血化瘀,癒合傷口。為什麼不用石頭把草葉捶爛,卻用嘴嚼?他說,最早的祖師爺神農就是用口嘗百草,以辨藥性,而且人的唾液也是一味很好的藥。石頭捶的藥,藥效哪裡趕得上口嚼的藥?

軒轅雖然是國王,但很尊重這位精通醫藥的長者,虛心向他討教。

軒轅問:上古的人春秋都度百歲,舉止行動還不現老態,現在的人年過半百體貌已衰,是人自身調養的原因呢?還是時世變異的原因呢?歧伯說:上古的人,恬淡虛無,真氣內守,病邪便難以侵入。心閑少欲,民氣樸實,是古人長壽延年的訣竅。現在的人就不同了,飲食無度,起居無節,追求情慾,務快其心,違逆養生之道,所以半百而衰。

軒轅連連點頭,真是精闢之論,以後我要經常向先生討教醫藥養生之道。

歧伯看完病先走,軒轅這才注意到一直侍立在嫘祖牀邊聽使喚的女侍。最惹眼的是她胸前那對幾乎沒有什麼遮掩的高高聳起的乳房,叫人血流加快,心突突跳。伺候王妃的女子這樣放肆,成什麼體統?他皺起眉頭,似問侍女,又似問嫘祖:

「上身怎麼不穿衣服?」

「怎麼沒穿衣服?」那女子挑戰似的撩起胸前圍著的,她精心編織的網簾,「這不是衣服嗎?」

「放肆!」軒轅生氣了,威嚴申斥:「這算衣服?這是網。誰知道妳從哪裡揀了一片撈魚捕獸的破網圍在胸前!」

女子覺得受了極大的委屈,淚水在眼眶裡打轉。她強忍著,沒有哭,軒轅正氣盛,她不敢再頂撞,但心裡不服,眼睛射出挑戰的目光。

「她有名字嗎?」軒轅問嫘祖,語氣帶著責備,「妳怎麼也不管管她?!」

她叫倉庚。怎麼不管?那天,管衣服的女侍拿了衣服叫她換,她換了裙子,上衣怎麼也不肯換。我要女侍強給她換,她使勁一摔,把管衣服的女侍摔倒在地,一副拚死的樣子說:我們部族的女子就喜歡這種網眼圍胸!

「她不是我們部族的?」

你怎麼忘了?上次,與有虎氏戰鬥,俘虜的那個女子……哦,原來是她,軒轅一下子想起來了。的確長得漂亮,還有一種有熊氏大多數女子所不具有的撩撥人的野性美。比如說,他發脾氣的時候,有熊氏的女子就不敢像她這樣瞪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挑戰似的望著他。

軒轅的辭色一下子緩和了,好吧,既然她那部族的女子特別喜歡這種網眼圍胸,就隨她的便吧。嫘祖說,快叩謝國王。倉庚說,謝謝國王,卻不知道下跪叩頭。軒轅也不怪她,知道她還不熟悉有熊國的禮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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