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善於鑽營 皇宮獲寵 尋機卸奕訢大權

專橫跋扈的慈禧太后見恭親王奕訢總是和自己作對,便有心革他的職,但又找不到合適的機會。而且平日裡恭親王奉公守法,辦事公正,從無失職之處,想革他卻找不到適當的藉口,這可把慈禧太后和李蓮英給急壞了。但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光緒十年,中法之間生出許多事端,終於釀成中法戰爭,而罷免奕訢的機會也隱含其中。

報銷軍費是戶部司官與書辦的生財之道。遇上這種事,誰都想撈些油水,而那些地方官員們更想趁機虛報賬目,發筆橫財。

光緒九年(一八八三年)的年底,雲南的報銷案已經露出端倪,當地官員派出糧道崔尊彝和永昌府潘英章,攜帶巨資,來京打點。然而,凡屬軍費報銷的案子,雖由戶部主管司承辦,但一定要知會兵部和工部,牽涉甚廣。崔尊彝、潘英章二人只在戶部上下打點,卻忘了兵部和工部的菩薩。當時,新任戶部堂官閻敬銘正大刀闊斧整頓戶部,便有人趁機將這事給捅了出來。此事涉及面廣,很快就被上奏給慈禧太后。而恭親王身為首席軍機大臣,屬下涉嫌受賄,他當然難辭其咎。

慈禧太后準備讓恭親王奕訢去查辦此事,奕訢卻害怕慈禧給自己安個徇私情的帽子。李蓮英也暗中指使其他人參了恭親王一本,說他倚仗權勢,藐視朝廷,太后極為不滿。慈禧接到這份奏摺,終於有了對奕訢下手的理由,於是命人召見奕訢,但只是進行了無關痛癢的懲罰。

身為首席軍機大臣的恭親王奕訢雖說未受重責,但經此挫折,變得縮手縮腳了,已完全沒有了當年的能力。他明白慈禧太后使的是欲擒故縱之計,因而唯怕戰局一旦不利,自己會被抓住把柄,所以對法國的侵略,總是尊重李鴻章的意見。

光緒九年(一八八三年)五月,黑旗軍與越南人民在河內城西紙橋鏖戰三個多小時,擊斃法軍司令李威利,取得了震動中外的紙橋大捷。消息傳來,舉國沸騰。

朝中大臣被一時的勝利沖昏了頭腦,主戰的言論甚囂塵上,慈禧太后更是心花怒放,急忙召見恭親王,有心在越南與法國開戰,卻被恭親王制止了。他說這只是一時的勝利,若真的開戰,形勢未必對大清有利。固執己見的慈禧卻非要教訓一下法國,要另外派出一人督辦此事。

慈禧的話誰也不敢不聽,當即軍機處調整部署:責成李鴻章部署津防,以固京畿;左宗棠負責江防,以備法軍艦隊自長江入犯;命令王德榜率已募新軍出關抗法,不久加派廣西巡撫徐延旭出鎮南關協助劉永福,並命唐景崧激勵劉永福攻取河內。

慈禧只想著打個勝仗,卻不知道怎樣打勝仗。越南的形勢發展很糟糕,很快山西、北寧就失守了。在專制制度下,一切功勞歸於上,一切錯誤歸於下,代人受過的責任自然就落在了運籌帷幄的軍機大臣身上。

慈禧本來有心把此罪加給恭親王,卻擔心醇親王不支持,只好暫時作罷。一日,起居官盛昱上書稟奏軍機處辦事不力。慈禧正好以此試探醇親王,就命人傳醇親王覲見。醇親王也想在慈禧面前留下好印象,就建議慈禧將他們悉數遣散、撤職,並慷慨陳詞,說唯如此大清才有希望激濁揚清,更好地抵禦外侮。此話正中慈禧下懷,這表明恭親王奕訢的政治生涯就要走到頭了。回到宮裡,慈禧太后開心地躺在床上,渾身輕鬆了許多。

李蓮英見慈禧太后這般高興,也連忙恭維她,以後慈禧太后就是真的一人說了算。慈禧太后對李蓮英的恭維很滿意,也許諾事後會對他重重有賞。

有了醇親王的全力支持,一切事情當然就理所當然了。於是,慈禧太后單獨召見領班軍機章京,並讓他御前擬旨:

諭內閣:欽奉慈禧端佑康頤昭豫莊誠皇太后懿旨:現值國家元氣未充,時艱猶巨,政虞叢脞,民未敉安,內外事務,必須得人而理。而軍機處實為內外用人行政之樞紐,恭親王奕訢等,始尚小心匡弼,繼則委蛇保榮,近年爵祿日崇,因循日甚。每於朝廷振作求治之意,謬執成見,不肯實力奉行,屢言者論列,或目為壅蔽,或劾其委靡,或謂簠簋不飭,或謂昧於知人。本朝家法綦嚴,若謂其如前代之竊權亂政,不唯居心所不敢,亦實法律所不容。只以上數端,貽誤已非淺顯,若不改圖,專務姑息,何以仰副列聖之偉烈貽謀?將來皇帝親政,又安能諸臻上理?若竟照彈章一一宣示,即不能復議親貴,亦不能曲全耆舊,是豈朝廷寬大之政所忍為哉?言念及此,良用惻然。恭親王奕訢、大學士寶鋆,入直最久,責備宜嚴,姑念一係多病,一係年老,茲特錄其前勞,全其來路。奕訢著加恩忉留世襲罔替親王,賞食親王全俸,開去一切差使,並撤去恩加雙俸,家居養疾;寶鋆著原品休致……

同一天,又頒發上諭:

禮親王世鐸著在軍機大臣上行走,毋庸學習御前大臣,並毋庸帶領豹尾槍。戶部尚書額勒和布、閻敬銘、刑部尚書張之萬均著在軍機大臣上行走。工部侍郎孫毓汶著在軍機大臣上學習行走。

懿旨一出,朝中文武大臣都非常吃驚。恭親王奕訢入職軍機處二十多年,即便沒有功勞,也不能一竿子打死,什麼官銜都不給就令其退休。就連上書彈劾的盛昱也非常驚訝。新軍機處的人選也頗為人非議:禮親王世鐸為人懦弱無能,遇事毫無主見;額勒和布訥訥寡言,人稱「啞人」;張之萬號稱「治事精捷」「練達」,實則「唯工迎合」;孫毓汶則只會溜鬚拍馬。只有閻敬銘是因善於理財受到慈禧太后賞識而入值軍機。可以說,這次人事變更是青瓦替換了美玉,令人有所聯想。

盛昱這才明白自己做了慈禧太后的工具,自己作為王室貴胄,實在對不起恭王爺。於是,他親自登門道歉。恭王爺卻不以為然,並告訴他不必為保自己而再上摺子求情,沒有任何作用。

但心懷愧疚的盛昱卻堅持要試一試。回到家中,直奔書房,寫了一道奏摺:

為獲譴重臣,未宜置身事外,請量加任使,嚴予責成,以裨時難,恭摺仰祈聖鑒事:……惟是該王等既以軍國重事,貽誤於前,若令其投老田園,優遊散局,轉遂其逸之念,適成其誘卸之心,殊不足以示罰。方今越南正有軍事,籌餉徵兵,該王等於檔案尚為諳練,若概易生手,聖躬既恐煩勞,庶務或虞叢脞。況疆事方殷而朝局驟變,他族逼處,更慮有以測我之深淺,於目前大局殊有關係……恭親王才力聰明,舉朝無出其右,只以沾染習氣,不能自振。李鴻藻昧於知人,勒於料事,唯其愚忠不無可取。國步阽危,人才難得。若廷臣中尚有勝於該二臣者,奴才斷不敢妄行瀆奏。唯是以禮親王與恭親王相較,以張之萬與李鴻藻較,則弗如遠甚。奴才前劾章請嚴責成,而不敢輕言罷斥,實此之故。可否請旨飭令恭親王與李鴻藻仍在軍機上行走,責令戴罪圖功,洗心滌慮,將從前過錯,認真改悔。如再不能振作,即當立予誅戮,不止罷斥,如此則責成既專,或可收使過之效,於大局不為無益。奴才愚昧之見,恭摺瀝陳,不勝戰慄待命之至!

這道摺子雖然慷慨陳詞,可惜卻忽視了一點:慈禧太后好不容易尋了個理由免掉了恭親王,怎會輕易再收回成命呢?

由於除掉了恭親王這塊心病,慈禧太后心情格外舒暢,就帶著李蓮英一同去御花園賞花。興致正濃的時候,李三順急急忙忙跑進去說盛大人又有摺子呈上——他以為只要是盛昱的摺子都是對慈禧太后有利的。

慈禧本要責怪李三順打斷了她的興致,一聽是盛昱的奏摺,也就高興地打開了,誰知竟是讓自己收回成命,重新任用恭親王。慈禧的臉頓時沉了下來。

李三順一見這種情形也慌亂起來,本以為會得到慈禧的誇讚,不想卻惹來慈禧的不高興。李蓮英和李三順還不知道摺子的內容,連忙陪著小心問明情況,慈禧隨手把摺子拿給他們看。

李蓮英接過摺子一看,頓時被那「即當立予誅戮,不止罷斥」吸引住了,靈機一動,本想利用這一句讓恭親王假復出真送命,卻被慈禧喝止了。因為恭親王奕訢能量非同小可,一旦被重新啟用,指不定會出什麼亂子。

詭計多端的慈禧認為,時事多艱,禮親王不如恭親王,倒不如再派醇王爺去,這樣也便於自己控制局勢,遂傳旨遵照執行。

這下盛昱徹底傻眼了,本想為恭親王說幾句公道話,誰知又弄出個醇親王來。醇親王乃是光緒皇帝的生父,這樣一來,他豈不成了「太上軍機大臣」?萬一皇帝親政後怪罪下來,自己更是吃不了兜著走。

事已至此,也就絕無停下的理由。於是,盛昱馬不停蹄又寫了道奏摺:

……誠以親王爵秩較崇,有功而賞,賞無可加;有過而罰,罰所不忍,優以思禮而不授以事權,聖謨深造,萬世永遵。恭親王參贊密笏,本屬權宜;況醇親王又非恭親王之比乎?伏怒皇太后懍遵祖訓,收回醇親王會同商辦之懿旨,責成軍機處臣盡心翊贊。遇有緊要事件,明降諭旨,發交廷議。詢謀僉同,必無敗事。醇親王如有所見,無難具摺奏陳,以資採擇;或加召對,虛習延訪,正不必有會商之名,始可收贊襄之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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