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風雲突變

自從那天夜裡,吟兒在景仁宮書房見到光緒書寫密詔,為了防止意外,一連幾天,珍妃始終派人盯著她,不讓她離開景仁宮,更不讓她與宮外任何人接觸。為了讓她安心待在自己下房裡,珍妃特別安排她做女紅,製作手工繡花邊之類,留著主子旗袍鑲邊用的。

吟兒明白珍主子這樣做是不放心她,怕她走露消息。看來皇上這邊真的要動手了,一想到這兒,她的心便緊緊揪在一起。她總覺得,要是萬歲爺與老佛爺兩人鬧,似乎鬧不到哪兒去,珍主子一摻合,事情就不好說了。珍主子與老佛爺似乎註定了命中相剋,她們倆個性都大強,也都聰明絕頂。兩強相爭,必會拼得你死我活。對這後一點,正是她最擔心的。

過去李蓮英想讓她留神珍主子這邊的情況,時不時遞個信兒,她不肯,因為她覺得自己是奴才,不能也不該管主子們之間的事。珍主子也好,皇上和老佛爺也好,他們是一家子,自己要是幹這種事豈不是作孽,所以她執意不肯答應李總管。兩個多月前,珍主子去頤和園陪老佛爺看戲,老佛爺單獨見了她,跟她說了許多過去的往事,根本沒提讓她遞信兒的事。從那以後,總管不再逼她,但小回回進城時,仍偷偷找過她幾次。她什麼也沒說,聽小回回說李總管很不高興,所幸的是老佛爺並沒怪罪她。

現在倒好,事情倒了個個,珍主子借皇上的力量,反過來要整老佛爺了。怎麼辦?本來,她擔心歸擔心,也只能急在心裡,但此刻珍主子派人將她看得死死的。這一看,不但令她非常反感,同時更說明目前情勢非常嚴重和危急,逼得她在心裡生出一個念頭,得想個法子給頤和園那邊透個信兒。要不一旦事發,珍主子整死了老佛爺,她頭一個有罪啊!

吟兒想來想去,總也想不出個辦法,甚至越想越矛盾。即使她能想出辦法又怎麼樣?珍主子和皇上已經知道她和榮慶的關係,他們兩條小命就捏在對方手裡,她不能也不敢輕舉妄動。再說珍主子前天晚上說得再清楚不過,一旦事成,皇上將親自替她和榮慶指證為婚。她總不能為了老佛爺的安危毀了她和榮慶的前程啊!

可話又說回來,她的確日日夜夜想著與榮慶在一起,但他們倆的事,跟別人不相干,她不想害其他人,更不願意害了別人來成全自己。特別老佛爺,她是當朝多麼尊貴的人物,自己是她貼身的奴才,怎麼能眼瞅著主子大難臨頭而不顧?想到那天老佛爺在頤和園跟她談心的情況,老人家說起她當年在宮中的事兒。因為踢毽子,她才與咸豐皇上結成一段姻緣,才生下了同治,成為尊貴的聖母皇太后,並得以垂簾聽政,一聽就聽了三十多年。老佛爺不會無緣無故說這些事的,說給她聽,無非告訴她,吟兒一次次犯事兒,老太后所以一次次饒了她,是因為她倆都愛踢毽子,命中注定有這個緣分。不錯,那天她惹了禍,珍主子幫她說了情,其實歸根結底還是老佛爺的面子,正如茶水章也幫她說過好話,那只是人情,命捏在慈禧手上,真正給自己一條命的人仍然是老佛爺。

現在有人要取慈禧的人命。我該怎麼辦?

吟兒腦殼想得生疼,越想越糊塗。針扎在手上出了血,她索性放下手裡的活兒,靠在炕几上打盹。迷迷糊糊中,突然見門外一個人走進。她嚇了一跳,仔細一看,進來的是老佛爺,老佛爺一頭一臉的血,手裡抓著一隻毽子,硬要跟吟兒踢毽子。吟兒慌忙間老佛爺怎麼回事,老佛爺說有人害我,吟兒拿毛巾要替對方擦臉,對方不肯。

吟兒嚇得爬下炕,要給對方磕頭,老佛爺不讓她磕頭,一定要拖她到外面去踢毽子。吟兒戰戰兢兢跟著慈禧來到院子裡,老太后舉著手中的毽子對吟兒說,她活不多久了,要吟兒替她踢毽子,並說吟兒能踢多少下,她就能再活多少年。吟兒接過毽子,心裡慌得不行。她拋起毽子,誰知道頭一個就踢偏了。吟兒驚叫一聲從夢中醒來。

一定是老佛爺託夢給我,讓我救她的駕。這是吟兒睜開眼腦殼裡閃過的第一個念頭。門外有人盯著,自己出不了宮門,除非生出翅膀來——她在屋裡轉來轉去,急得她滿頭滿臉大汗。她走到炕幾邊,抓起茶杯,將大半杯涼開水喝了個底朝天。

突然,她覺得一個硬硬的小玩意兒順著食道滑下胃裡,緊接著腹部傳來一陣陣絞痛,她雙手撐著炕幾,覺得不對勁兒,她萬萬沒想到剛才慌亂中,竟然將做針線活的銅頂針掉在茶杯裡,隨即,當眼前浮現出夢中滿臉是血的老佛爺,她橫下心來對小回回說:

「你趕緊回去,跟老佛爺說,讓她這兩天千萬保重!」

「什麼意思?」

「這——」吟兒猶豫著。

「吟姐兒,你說呀!」小回回急了。

「你——你就說,頤和園不能呆!」吟兒一咬牙,終於說了她的擔心。小回回愣了一會兒,突然明白過來,問她不會弄錯吧。吟兒說不會錯,要他趕緊離開這兒。小回回沉吟片刻,終於從來的那扇裡門走了。原來,這間太醫院裡有許多人是李蓮英的耳目,替吟兒看病的太醫便是其中一位。李蓮英那邊傳來話,說這幾天要特別留意珍主子和皇上的情況,所以吟兒一送到這兒,他便通知敬事房,正巧小回回從頤和園回來辦事,便匆匆安排他和吟兒在這兒見了一面。

吟兒在太醫院吃了瀉藥,將肚子裡的銅頂針拉下後,珍妃立即派人將她帶回景仁宮,關在下房,整整一天一夜沒讓她出門。第二天晚上,珍妃突然派人傳她去東書房。

完了!吟兒以為一定是小回回那邊出了事,消息走露了,她給老佛爺的口信沒帶到,反而連累了小回回。她一路戰戰兢兢走進東書房,挑起門簾見珍主子與皇上站坐在那架風琴邊,笑吟吟地望著她。茶水章也在場,臉上幾乎沒有表情。她趕忙跪下,給皇上和珍主子磕頭。顯然皇上和珍主子情緒很好,一點沒有拿自己興師問罪的架式。

「給她拿個墊子,坐著吧。」光緒對茶水章說。

「不不,奴婢還是站著說話好。」吟兒從地上爬起。

「皇上賞你座兒,你就坐吧。」珍妃笑笑說。

茶水章遞上一隻軟墊,放在地下。吟兒一邊謝皇上,一邊小心翼翼地在軟墊上坐下,心裡仍在揣摸,這麼晚傳她來這究竟為什麼事?茶水章放好軟墊,看一眼光緒,似乎準備離開。這好像是宮中約定俗成的規矩。奴才以這種方式試探主子的意思,如果主子沒有任何表示,那他就得離開,如果主子發話,那就按主子的話去做。果然光緒說話了,讓他也留下。

「喳!」茶水章垂手站在一邊,和吟兒一樣,他心裡也在揣摸皇上和珍主子,究竟為什麼事傳吟兒。現在是非常時刻,儘管皇上什麼也沒告訴他,憑著宮中多年當差的經驗,他知道很快有大事發生。

珍妃問了吟兒的身體情況,埋怨她不該粗心大意,喝水時將頂針嚥下肚,然後對她說:「我鎖了你一整天,你不惱我吧?」

「奴才不敢。」吟兒慌忙回答。

「我把你關在屋裡,不讓你出來,是怕你不小心走露消息,這對你,對皇上都是好事——現在不怕了,所以讓你來這兒

「這事兒早晚要掀蓋兒,眼下大局已定,再過兩個時辰,至多三個時辰一切都能見分曉了!」光緒接過珍妃的話頭,顯得非常輕鬆和自信。他剛剛得知袁世凱已經從天津帶新軍趕到北京,因此今晚上,最遲天亮之前,在他和慈禧之間的較量中,他將穩操勝券。

吟兒似懂非懂地聽著皇上說話,心裡暗暗吃驚,她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她偷看一眼茶水章,似乎想從對方臉上找出某種答案,結果她什麼也沒找到,茶水章那張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章德順!」光緒看一眼茶水章。

「奴才在。」茶水章心裡暗暗叫苦,他所最不願意發生的事終於發生了。

「從今後,你也不必夾在兩頭不好做人,成天裝聾作啞,累得慌。」所謂的兩頭,當然是指光緒與慈禧。皇上直接點了題,茶水章嘴上不敢答話,心裡滿肚子的苦水。他一個當奴才的,在主子問,特別光緒與慈禧又是娘兒倆,他除了裝聾作啞,還能有別的辦法。

「吟兒!你知道皇上傳你來這兒究竟為什麼?」珍妃見茶水章滿臉漲得通紅,岔開話題問吟兒。

「奴婢聽旨。」吟兒慌忙從軟墊上直起身體,挺挺地跪在地上。

「別那麼緊張。皇上傳你來,是要給你一個特大的恩典,你做夢也想不著的。」珍妃伸手攙起吟兒。吟兒站在那兒,緊張得喘不過氣來。

「有一個人,他叫榮慶,你認識吧?」光緒問吟兒。

「榮慶!」吟兒重複著這個在她心裡叫了千遍萬遍的名字,心裡暗暗一驚。想起那天珍主子所說的,一旦事成,皇上將替她和她心愛的男人指證為婚,難道真的等到了這一天。

「榮慶愛上一位宮女,珍妃娘娘告訴我,說你也心有所屬。朕每日裡白天見他,晚上見你,就是沒想到你們竟然是天生的一對啊!」光緒高興地笑著,說他已經與珍妃商量好了,等朝廷的大事一成,立即將吟兒賜給自己身邊這位立了大功的榮侍衛。

「皇上答應你,過幾日便放你出宮,還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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