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林語驚不算乖寶寶,第一次喝酒是從家裡偷的。

林語驚記得很清楚,那天她考了年級第一名,校長全校通報表揚了,她拿著成績單回去找林芷,林芷閑她太吵,隨手拿了桌上的地球儀砸到她身上。

林語驚是後來才知道的,那天是林芷和孟偉國的結婚紀念日。

那個地球儀太重了,砸到她小腿上,青了一片,林語驚一個人蒙在被子偷偷地哭,哭完抹抹眼淚,從柜子里隨手拿了瓶酒,跑到陸嘉珩家。

程軼當時也在,陸嘉珩隨便從廚房拿了三個大扎啤杯過來,三個小朋友鎖上門,在他房間里圍坐成一團,開了林語驚拿來的那瓶酒。

羅曼尼康帝白葡萄酒,摺合人民幣四萬塊錢一瓶,被他們倒在扎啤杯里,咕咚咕咚一口氣幹掉半紮下去。

程軼沒多一會兒就第一倒了,最後剩下林語驚和陸嘉珩。

林語驚揉揉青了一片的小腿,小姑娘臉頰紅紅的,眼睛濕潤,哭得還有點腫。

酒精的作用下,她覺得自己指尖都發麻,但是意識卻清晰的可怕。

甚至比平時還要清晰,深刻,敏銳,像是打醒裝睡的人最後的那一巴掌。

「陸嘉珩,我不想做林語驚了。」林語驚啞著嗓子說。

少年桃花眼微挑,看了她一眼沒說話,過了很久,才淡淡說:「你決定不了,讓你是誰,你就得是誰。」

兩個人最後幹掉了整整一瓶酒,到最後,林語驚人還是清醒的,就是眼睛沉,困得只想睡覺,又難受得想哭。

所以她一直覺得,自己的酒量還是挺好的。

幾聽度數偏低的啤酒,還不至於讓她頭腦不清楚。

所以,林語驚不知道還有什麼原因能解釋她今天晚上這種過度興奮的反應。

房間里很靜,地燈的光線低暗,之前是溫柔,現在是曖昧。

林語驚撐著腦袋,上半身壓在茶几上,沈倦坐在椅子里探身靠過來,就這麼看著她,聲音低啞,熨燙耳膜,磨得人下意識想縮脖子。

兩個人貼得很近,幾乎是鼻尖對著鼻尖的距離,林語驚看見沈倦黑沉沉的眼底,一個朦朧又模糊的自己。

她輕輕歪了下頭,掌心壓著有點燙的臉蛋,舔了下唇,也低聲問:「那,醉了以後可以叫?」

少女聲音溫軟,嘴唇飽滿而濕潤,狐狸眼微翹,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懵懂的未成年小狐狸精自己偷偷跑下了山,肆無忌憚又渾然不覺地勾引男人。

沈倦倏地直起身來,深吸了口氣,重新靠回到椅子里。

動作有點猛,坐回去的時候椅子彈了彈。

他手腕搭在椅邊兒,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林語驚笑了笑,也直起身來,抬指敲敲茶几:「酒拿來吧,我大概可以再清醒的來個兩三聽,再多我也不喝了。」

她對自己的酒量計算得很是精準。

沈倦看著她,情緒晦澀不明:「我看你現在就不太清醒。」

她忽然站起來了,高高在上地,垂眼看著他:「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沈倦說。

林語驚往前走了兩步,順著茶几繞過去,步子邁得非常穩:「因為我得——」她打了個酒嗝,「去放個水,清醒一下。」

沈倦:「……」

沈倦從來沒聽過一個女孩子說我得去放個水。

他聽見洗手間的門被關上的細微聲音,長嘆了口氣,指尖輕揉了下眼眶,覺得腦袋有點疼。

沈倦以為平時的林語驚很難搞,脾氣很大的頹廢少女,剔骨為牢將自己圍得嚴嚴實實,瞎話隨口就來真心幾乎沒有。

而且在某些事情上,非常沒心沒肺。

比如對她同桌都沒心動過。

沈倦躁了好幾天,氣壓連續走低,完全不想說話。

十分鐘後,林語驚從洗手間里出來,面色如常,十分平靜。

她關了洗手間的等,走到茶几前,繞過去,坐進沙發里,拽了拽身後的靠墊,人橫過來,躺下了。

沈倦:「……」

林語驚閉著眼睛,可能還嫌一個靠墊有點低,又拽了一個過去,枕著個角,順便調整了一下靠墊的位置,讓自己躺得更舒服點。

「沈同學,睡覺吧,睡一覺明天又是新的開始,什麼事情都會過去的。」林語驚閉著眼睛說。

「……」

沈倦真是不知道她到底是清醒著還是不清醒了。

他抬腳把茶几往那邊踹了踹,站起來走到沙發邊:「起來。」

林語驚沒沒聽見似的,一動不動直直地躺著。

「林語驚。」沈倦警告道。

「……」

林語驚緩慢地,不情不願地睜開眼,她眼睛有點紅,看著他的時候莫名讓人覺得有些委屈。

「你要趕我走嗎?」她小聲問。

沈倦又開始頭疼了:「沒有,裡面有卧室,到床上睡,我今天換的床單,你要是清醒著,洗手間里還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

林語驚慢吞吞地爬起來:「你不是男的嗎?」

沈倦直直地看著她:「你覺得呢。」

「你是啊,」林語驚坐起來,說,「男生的床,我還能隨便睡嗎?」

沈倦挑眉,身子往後靠了靠:「怎麼,男人的床也影響你出劍的速度嗎?」

林語驚搖了搖頭:「我睡了你的床,我不是還得負責嗎?」

「……」

沈倦有一瞬間的愣,幾乎沒反應過來。

「我還得給你洗床單。」林語驚繼續說。

沈倦:「……」

林語驚進洗手間洗了個澡,沈倦這個工作室雖然在舊居民區,面積也不算大,但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卧室裡面有獨立的洗手間,應該是沈老闆獨家專用,浴室還不小,乾濕分離,非常有設計感,深灰色的牆面上鑲嵌著大塊的玻璃,能沒有遮擋的看見外面的洗手台和馬桶。

玻璃上的水滴凝聚聚集,然後緩慢滑落,留下一道道模糊的水痕。

林語驚抬手,伸出手指來沿著痕迹滑下去一道。

溫熱的水流澆下來,滑進眼睛裡,酸酸澀澀的,人也跟著清醒了不少。

她確實就是在,借著酒勁兒上頭,極度興奮的狀態下肆無忌憚。

她不想回去,沈倦也不說什麼,就留她在這兒住下。

她胡言亂語,沈倦也不生氣,就這麼由著她的性子來。

讓她產生了一種,她是不是可以在他身邊任性妄為的感覺。

林語驚無端地想到了兩個字。

縱容。

她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這麼個詞,放在校霸大佬身上,實在是有點違和了,完全不匹配。

林語驚沒有可以換的衣服,洗好以後還是穿著那套,好在柔軟的棉質上衣也很舒服。

沈倦這裡一次性的洗漱用品很全,毛巾牙刷什麼的都有,林語驚頭髮吹得半干,頂著條新毛巾出來的時候,看見沈倦正坐在沙發里寫作業。

「……」

林語驚瞪大了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

聽到聲音,沈倦抬起頭來。

林語驚剛好走過去,看見他筆尖停在最後一道選擇題前,「唰」地勾了個C,然後飛快地掃了一遍大題,又翻了一頁,用三分鐘看完了所有的大題,答案一筆沒動,隨手划了兩個題里給出的條件以後合上卷子,抬起頭來:「去睡覺?」

林語驚反應過來:「你剛在做作業?」

沈倦笑了:「小姑娘,我也不是什麼都不學考試拿了卷子就能答的。」

林語驚面無表情看著他,指指自己:「我,也就比你小了一歲,不是小姑娘。」

「兩歲。」沈倦說。

林語驚茫然:「什麼?」

「你六歲讀書嗎?」沈倦問。

「啊,是啊。」林語驚說。

「那我比你大個兩歲,」沈倦站起身來,抬手揉了把她的腦袋,頭髮剛洗完沒吹乾,還有點潮,摸上去就更軟,「睡覺去吧小姑娘,以後別仗著自己酒量好就這麼喝。」

他頓了頓,垂眼:「喝完還瞎他媽叫人。」

林語驚最後堅持睡了沙發,沈倦給她抱了枕頭被褥過來,又開了一盞最暗的地燈,才進房間。

他雙休日睡得一直少,事情多,時間不夠,又陪著林語驚胡鬧了一晚上,有點偏頭痛。

沈倦拉著衣擺掀掉上衣,隨手扔進了旁邊衣簍里,走進浴室,打開花灑。

浴室里悶潮濕熱,未散的霧氣繚繞,玻璃牆面上還滾著沒幹的水珠,洗手台旁邊有一個濕漉漉的小腳印。

十幾分鐘前在這裡真是存在過的,幾乎能夠想像到的畫面不太受控制的在腦海里浮現。

他閉了閉眼,站在花灑下,單手撐著牆面,嘆了口氣。

林語驚醒來的時候凌晨五點半,正是萬籟俱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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