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義道德】 四十二、小白老鼠效應

問:同情心、嫉妒心人皆有之,可是有人說中國人對別人的苦難,常以明目張膽、興高采烈的看熱鬧的方式,冷眼旁觀。對於別人的成就和幸福,則以諱莫如深;極端隱密,極端惡毒的嫉妒心待之。當然現在中國也很流行「紅眼病」。

這一幸災樂禍,嫉福如仇的心理,如依柏楊先生的高見看來,是不是自古有之,於今尤烈?也是來自醬缸文化嗎?

答:醬缸文化的難以滌清,和人口太多有關,有人稱之為「小白鼠效應」,科學家把一群小白鼠養在一個大的空房間裡,發現他們都很安靜、和睦。可是放在一個擁擠不堪的小籠子裡不久,他們就顯得煩躁、易怒,時間更久,甚至發生打鬥、嘶咬。

「小白鼠效應」是有道理的,但是卻不一定如此,日本也是人擠人,為什麼沒有中國這麼糟糕!我的想法是:幸災樂禍是人類天性,能看到敵人仇人受到災難,認為是上天懲罰,當然大樂。可是對陌生人的痛苦毫無動於衷,卻是中國人的特徵,我從事國際特赦救援工作,發現了一點,要想使中國人關懷外國(尤其是遠在天邊,從沒有聽說過的國家)的良心犯和非暴力政治犯,簡直難如上青天,中國人的愛心很難突破自己鄉土的疆界,因為我們傳統文化中缺少這種終極關懷的動力。

然而,中國人最醜陋的一面,仍是最善於講假話、空話、大話、酸話、毒話,以及肉麻阿諛的話。這裡特別對我在《醜陋的中國人》講演中所提的,加以修正和補充。

我提醒先生,你不妨檢查自己的交往,你會發現,你永遠不會從一個中國人口中,聽到他對其他的人讚揚!你知道為什麼?為的是上帝正在天上垂聽,一個中國人如果讚揚別人,上帝立刻就會大發雷霆!有一次我和一位外國朋友談起另一位中國學者,一不小心,讚揚了幾句,外國朋友大叫說:「你什麼時候被開除國籍了!」看我愕然的樣子,他笑說:「中國人從不在背後說人好話的!」

中國人是一個在各種壓力下受傷很深的民族,沒有培養出讚美和欣賞別人的能力,卻發展出鬥臭別人或阿諛別人兩極化的語言。要中國人培養出健康的語言,要從心靈的健康著手,這恐怕要經過一段長期的教育,那是二十一世紀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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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錄】

我們是第三條船——國際特赦組織中華民國總會成立感言

中國民間流傳一個故事,有人問說:「長江上船來船往,到底有多少條船?」聰明人回答說:「兩條,一條為名,一條為利!」這個古老的故事,探索到人生的奧秘,把人類所特有、複雜到用最最尖端電腦都不能解讀出來的千頭萬緒,作簡單劃分。如果靜靜的坐在高峰,鳥瞰大地,印證這個故事,確實令人心驚。可是,到了一九六一年,忽然間,另一條船——第三條船,在驚濤駭浪中,悄悄出現,當有人渾身是血的從「名」「利」船上被拋出來的時候,這個第三條船立刻劃動雙槳,前往營救,而不管被拋出的人是男是女?是黑人或是白人?是土著或是移民?是什麼政治派別或什麼宗教信仰!

國際特赦組織就是這第三條船,她於一九六一年成立,總部設於倫敦,在全世界五十二個國家(包括台灣)中成立有分會(依內政部規定,中文譯為「總會」),在六十九個國家中成立有小組,曾於一九七七年獲諾貝爾和平獎,擁有無可置疑的崇高聲譽。只因為她經常在政治迫害事件中挺身而出,遂被人們誤認為是一個政治行為非常激烈、專和政府抗爭的團體,甚至被定位為陰謀叛亂團體。國際特赦組織之輸入台灣,始於六○年代白色恐怖的大肆逮捕,無數良心犯和非暴力政治犯,以及他們的家屬,在呼天不應,呼地不靈的悲慘命運下,國際特赦組織伸出堅強溫暖的援手,從世界各地飛來的營救信件,和各國大城小鎮的營救行動,使受難的人得到強大的正義支援。而台灣在重重壓力下,一九八九年十二月,首先在台北建立兩個小組,這是跨進台灣的第一步,回想當時所受的干擾,社會人士談國際特赦組織,連臉色都會變得蒼白,如今回顧,不禁使我們痛心於一個封閉的社會,竟造成這麼多誤解。

而今,距總部成立三十四年,距台北兩個小組成立四年之後,我們終於茁壯成長。二百年來,中國人受盡欺凌,總是接受外國援助,現在終於脫離被關懷、被營救的弱者角色,有能力轉而去關懷和援助其他國家、其他族群中為自由、為民主、為爭取法治受苦受難,而被拋下大海的無辜受害人士。

在這個劃時代的日子,身為國際特赦組織的一員,由衷的感謝發起國際特赦組織的先驅。也歡欣由於國際特赦組織會員們的貢獻,使我們國家獲得今天這樣的長足進步。今天以後的日子,仍很艱難,我們需要更多的支持,和更多的參與,我們這裡沒有名、沒有利、沒有一點世俗的榮耀,被拯救的人我們不認識,得救的人也不會對我們回報。我們付出時間、付出愛心,唯一的代價是生命的充實,和品質的提升,我們不僅救落水的人而已,而是救人性的尊嚴,和學習對公義和理念的認同以及實踐。這是我們這艘第三條船的目標,鞠躬盡瘁,永不休息。

——原載一九九四.五.十六.台北《中國時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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