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地

時代/紀元前三世紀一○年代

王朝/齊王國第二任國王

綽號/湣王

在位/十八年(前三○一~前二八四)

遭遇/剝皮、抽筋、慘叫三日始絕

千里馬骨

在上文中,曾提到燕王國國內變化的反應和後遺症,引起三個國王的慘死。前兩位國王姬噲先生和子之先生,已報導之矣。現在,我們報導第三位國王——齊國王田地先生。他跟姬噲、子之,根本拉不上線,可是他老爹田辟彊先生卻拉得上線。

齊王國遠征軍攻陷燕王國首都薊城(北京市)後,齊國王田辟彊先生決心滅掉燕王國,把領土納入自己的版圖。所以遠征軍司令官匡章先生一進入薊城,就作長久打算,先把燕王國歷代君主的太廟,全部摧毀,表示姬姓貴族已被連根拔除。再把燕王國的國庫,搜括一空,全部運回臨淄(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接著收集燕王國政府所有的檔案——包括全部人事資料、土地田畝賦稅資料、山河要隘關卡資料,以及武裝部隊軍事機密資料。派出軍隊,奪取其他城市。匡章先生對燕王國人民歡迎的場面,記憶猶新,認為燕王國民心已變,攻城略地,將不費吹灰之力。燕王國這才恍然大悟,他們最初以為齊軍是來解救他們脫離苦難的,可是現在卻成了一支趁火打劫的侵略強盜,大家遂起而反抗。並派人到無終山(霧靈山),迎接逃亡的太子姬平先生,繼任燕王國第三任國王。這時,趙王國第一任國王趙雍先生在位,對齊王國這麼輕輕鬆鬆的併吞了大塊土地,既害怕、又生氣,於是尋找到另一位逃亡的王子姬職先生,迎接到首都邯鄲(河北省邯鄲市),準備尊奉他當燕王國的國王。後來聽到姬平先生已在故土登上寶殿的消息,才打消原意,但承諾給姬平先生大量援助。姬平先生得到外援後,聲勢一振。那些已經屈服於齊王國的城市,紛紛起義,把齊王國的佔領官和佔領軍趕走,重回祖國懷抱。

遠征軍司令官匡章先生無法招架,只好撤退,當然把所可以搜括的金銀財寶,全部帶走。

姬平先生還都薊城(北京市),發現他的國家一貧如洗,不僅國庫一貧如洗,連小民也一貧如洗。連年戰爭,全國青年已死傷多半,簡直無法著手重建。他徘徊半頹的宮垣城堡之間,看到家家戶戶在辦喪事,哭聲震動山嶽,不禁為老爹姬噲先生的愚蠢,搥胸嘆息。對子之先生的愚昧凶惡,對齊王國之乘人之危,更是悲憤。子之先生已受到懲罰,至於齊王國,他誓言有生之年,必定報復。然而,以目前的殘破程度,那可是一段遙遠的歷程。

在善後工作告一段落時,姬平先生免稅減賦,使人民富庶,獎勵生育,使兵源充足。又用最謙恭的態度,招請英才。在逃亡無終山(霧靈山)一直陪伴他,在即位後被任命擔任宰相的郭隗先生,是他最重要的助手。

東周列國志曰:

「姬平乃歸燕都(薊城),修理宗廟,志復齊仇。乃卑身厚幣,欲以招徠賢士,謂宰相(相國)郭隗曰:『先王(姬噲)之恥,孤日夜在心,若得賢士,可與共圖齊事者,孤願以身事之,唯先生為孤擇其人。』郭隗曰:『古之人君,有以千金使侍從官(涓人)求千里之馬。途遇死馬,旁人皆環而嘆息,侍從官問其故,答曰:「此馬生時,日行千里,今死,是以惜之。」侍從官(涓人)乃以五百金買其骨,囊負而歸。人君大怒曰:「此死骨何用?而費吾多金耶?」侍從官答曰:「所以費五百金者,為千里馬之骨故也。此奇事人將競傳,必曰:『死馬且得重價,況活馬乎?』馬且至矣。」不期年,得千里之馬三匹。今王欲致天下賢士,請以我為馬骨,況賢於我者,誰不求價而至哉?』」

黃金台

郭隗先生不僅是智囊而已,他願以死馬骨自居,更是一代政治家風範。

東周列國志曰:

「於是姬平為郭隗築宮,執弟子禮,北面聽教,親供飲食,極其恭敬。復於易水之旁,築起高台,積黃金於台上,以奉四方賢士,名曰招賢台,亦曰黃金台。於是燕王(姬平)好士,傳布遠近。劇辛自趙往,蘇代自周往,(他閣下臉皮也真夠厚——搞政治的,臉皮可是非厚不行),鄒衍自齊往,屈景自衛往(柏老按:這四位都是歷史著名人物)。姬平悉拜為客卿,與謀國事。元王朝劉因先生,有黃金台詩,云:燕山不改色,易水無剩聲。誰知數尺台,中有萬古情。區區後世人,猶愛黃金名。黃金亦何物,能為賢重輕。周道日東漸,二老皆西行。養民以致賢,王業自此成。(二老之一是被尊為老子的李耳先生,道家學派的開山老祖。另一位「老」,不知道是誰矣。)」

最後,姬平先生隆重接待一位默默無聞的青年樂毅。他是一百年前——紀元前五世紀九○年代名將樂羊先生的後裔,家住趙國所屬的靈壽縣(河北省靈壽縣),趙國「沙丘之亂」時,全國大亂,樂毅和他的家人逃難到大梁(河南省開封市),魏國王魏速先生當然瞧不起這個流浪客。他正彷徨無依,聽到黃金台故事,就從大梁前來薊城(北京市)。姬平先生跟他一席深談,從國際外交到富國強兵,不禁額手稱慶,知道已遇到他心目中的王佐之才,就以客卿中最尊貴的禮數優待他。樂毅先生要求准許他當燕王國的公民,姬平先生表示不敢當他的君王,但最後仍勉強接受,任命他當副宰相(亞卿),位在所有客卿之上。蓋客卿者,外國籍的顧問,尊而不親。而樂毅先生則已成為燕王國的公民,既尊而又親者也。

樂毅先生是一代奇才,他在歷史上創下奇蹟。但任何奇蹟都不是一首詩,而是一堆辛苦的血汗,而是一段漫長的歷程。復興一個衰弱得瀕於覆亡的國家,是天下最困難的大事。樂毅先生的方法是:使人民休養、富裕,然後加強軍事訓練。

自姬平先生即位(前三一二),到大復仇之日(前二八四),凡二十九年。二十九年之間,國際上發生很多變化:

一 趙王國「沙丘之亂」,第一任國王趙雍先生餓死行宮。

二 楚王國第二十一任國王羋槐先生被騙到秦王國,死在咸陽。

三 齊王國第二任國王田辟彊先生(是他幾乎把燕王國滅掉,結下世仇)逝世。兒子田地先生(本文男主角)登場。

四 宋王國覆亡,第一任也是最後一任國王宋偃先生喪生。

五 秦王國以幾何級數的速度,躍居世界超強級強國,各國普遍害「恐秦病」。

田地先生坐上王位後,他所面對的世界,比老爹田辟彊先生所面對的世界,更為險惡,而最險惡的當然是燕王國的復仇迫在眉睫。可是,田地先生卻優哉游哉,滿不在乎,史書上沒有具體的一條一條列出他的暴行,大概條數太多,列也列不完,但從以後發生的若干事實,可反映出他的性格和行為,至為惡劣。

紀元前三世紀一○年代前二八八年。秦國王嬴稷先生忽然覺得「王」不夠過癮,於是改稱「西帝」,派遣使節到臨淄(山東省淄博市東臨淄鎮),請田地先生稱「東帝」。這一項突變,引起一連串國際戰爭。

資治通鑑曰:

「十月,秦王(嬴稷)稱西帝,遣使立齊王(田地)為東帝,欲約共伐趙。」

英明領導之下

田地先生接到這個請求,龍心大癢,咦,秦王國把俺跟他看得一般高呀,雖滅燕不成,那是沒有人幫拳之故,現在把趙王國瓜分,疆土大增,可真美不可言。但他想到自己的實力,又不禁有點猶豫。

資治通鑑曰:

「蘇代自燕來,齊王(田地)曰:『秦使魏冉致帝,子以為何如?』對曰:『願王受之而勿稱也。秦稱之,天下安之,王乃稱之,無後也(未晚也)。秦稱之,天下惡之,王因勿稱以收天下,此大資也。且伐趙,孰與伐桀宋利?今王不如釋帝以收天下之望,發兵以伐桀宋,宋舉,則楚、趙、魏、衛,皆懼矣。是我以名尊秦,而令天下憎之。』」

蘇代先生果然不凡,他把燙山芋扔還給秦王國。田地先生當了兩天「東帝」之後,就對「帝」這玩藝閉口不提。贏稷先生一瞧,「東帝」既沒有啦,他這「西帝」就「西」不起來,只好打馬虎眼,仍稱他的國王。田地先生在這場外交接觸中,打了一個勝仗。馬上跟魏王國、楚王國結盟,攻擊桀宋王國。

桀宋王國就在三國聯軍圍困下滅亡,經過情形,在宋偃文中,已敘述之矣。但要特別指出一點,蘇代先生奉田地先生之命,前往咸陽(陝西省咸陽市),勸阻秦王國援軍,竟憑三寸不爛之舌,使秦王國背棄盟邦。冬烘之輩常抨擊蘇秦、張儀沒有真才實學,翻雲覆雨,全靠一張嘴。嗚呼,正因為他們全靠一張嘴,才必須擁有真才實學。在官場之中,只要精於拍馬,就可爬到高位。遊說家像坐在炸彈上,幾乎每一分鐘都有爆炸的可能,沒有真才實學支持,早被「烹之」矣。蘇秦先生那種南北結盟,共抗強秦的大戰略,直到今天,二十世紀矣,在國際上仍佔主導地位,冬烘之輩既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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