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主戰復迫戰 主戰復主和的太后

然則主和的又是誰呢?李鴻章之外,另一個是慈禧太后,既主和又主戰,立場矛盾,也就是這一矛盾的立場,才使得甲午之役,無一非錯,錯盡錯絕。

分析慈禧當時的心態,最初主戰是基於下列原因:

第一、六十萬壽之前,希望能打一場勝仗,為慶典增加光采。

第二、海軍經費移用於修頤和園,為通國皆知的事實,如果她不主戰,會予人以慈禧太后深知「昆明湖換了渤海」,海軍不堪一擊,所以不敢主戰。

由此可知慈禧的主戰,根本是為了她個人的面子,出於輕率的樂觀,而持強硬的態度。及至萬壽期近,看戰事非一時可了,會影響慶典的歡樂氣氛,因而暗示可與日本謀和,但「不準有示弱語」。但此時的局勢,無論在外在內,已非她所能控制了。

到得牙山兵敗,日本大量增軍,局勢顯得很嚴重時,她已無法改口;於是樞庭出現了彰明較著的主和派,一個是孫毓汶;一個是上年十一月許庚身病歿後,由「達拉密」升為軍機大臣的徐用儀。此兩人的主張,實際上即是慈禧的意旨。翁同龢七月十六日記:

照常入,上到書齋數語而退。到軍機會商,李公(鴻藻)及福(錕)、崇(禮)、張(蔭桓)皆至。北洋電,謂俄人有興兵逐倭之意。遞奏片敘俄事,力言俄不能拒,亦不可聯,總以我兵能勝倭為主,勿盼外援,而疏本務。滅電旨一道。

對俄的態度,是在此次會議中所決定,遞奏片說明會議結果後,由翁同龢擬電旨,飭北洋照辦。但此態度是在「上到書齋數語而退」所決定。「俄不能拒,亦不可聯」,為總署共同的見解,但由翁同龢面奏,變成他反對聯俄,益使李鴻章認為翁同龢刻意仇視。翁同龢十八日記:

詣軍機處,蘭翁亦來(是日未會總署諸公),看摺數件(曾廣鈞、周承元、鍾德祥、王鵬運、易俊、余聯沅、褚成博連銜摺)。余謂曾摺甚壯,欲用之,而同人謂海軍兩艦,豈其輕擲。遂止。

曾廣鈞前一日去看翁同龢,「與語大奇之」。次日曾廣鈞上摺,即前一日與翁所語之事,大致為以海軍兩艦,突襲日軍作自殺性的攻擊。翁支持曾之奇計,不能謂之為紙上談兵,如能實現,至少可以顯示不惜同歸於盡的鬥志,日本大本營作決策時,不能無視此一事實。無奈李鴻章是決不肯這樣做的。

所謂「同人」,當指孫毓汶、徐用儀。據翁同龢記當天會議情形,孫、徐二人不滿「帝黨」的態度,已頗顯明:

是日辦奏片,孫徐兩公不肯動筆,令顧漁溪上堂寫,余與李公亦相顧不發,良久湊成,寫就即散,未及遞也。

顧漁溪為軍機章京。所謂「相顧不發」云云,可以想見和戰兩派之對立,已趨於表面化。至於孫徐不肯動筆的原因,翁同龢亦有記載:

昨志銳劾孫徐把持,摺呈慈聖御覽,奕劻面對七刻。今日上以原摺示兩公,溫語慰勞,照舊辦事,仍戒飭改過云云。

這段輕描淡寫、不加評論的記載,透露了若干內幕:

一、孫毓汶、徐用儀秉承慈禧的意旨辦事,故志銳之摺,呈「慈聖御覽」。而志銳劾孫徐把持,無異間接表示慈禧干預朝政,德宗雖「溫語慰勞」但仍「戒飭改過」,亦無異認可志銳所言屬實,肯定了孫徐有把持的事實;否則又何過可改?

二、慈禧以奕劻為耳目,召對至七刻,亦即一小時四十五分之久,當然是談志銳及其妹珍妃的各種情形。四日以後,即有文德興杖責發配之事。

兩宮交惡,可說以是日為始。慈禧翦除帝黨,由嚴懲文德興開始,自遠而近,自內而外,最後及於翁同龢。此種殺雞駭猴的警告作用,為翁同龢充分瞭解,所以步步小心,而到頭來終於不免,此亦半由天命,非關人力。

其時慈禧的處境,已有騎虎難下之勢;李鴻章亦復如此,明知非敗不可,仍不能不調兵遣將,請款購械,作戰備之計。自七月初至八月初這一個月,在擾攘紛紜中,日本已完成了總動員的準備,於八月十四日起,發動全面攻擊;結果是:

八月十六日:日本第一軍指揮官山縣有朋統轄第三、第五兩師團,分四路攻平壤,高州鎮總兵左寶貴等陣亡,葉志超、衛汝貴敗走。衛部潰不成軍,死傷二千餘人;戰事兩日即結束。

八月十八日:黃海大戰,日本艦隊司令伊東祐亨,大敗丁汝昌於大東溝,致遠、經遠、超勇、揚威、廣甲等五艦沉沒,海戰自中午開始,歷時五個半小時結束,餘艦退旅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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