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慶:強大的、僵硬的、脆弱的、令人肅然起敬的 田沁鑫說劉曉慶:不黏稠的性感和女演員的尊嚴

剛開始排《風華絕代》的時候,她可能覺得我比她年紀小很多,肯定不了解她。但其實小時候她的電影我都看過,《火燒圓明園》《垂簾聽政》,那真是罕見的大片,印象非常深刻。當年,她是中國電影復興的一個里程碑,她的電影全部賣座,無一失手。一個這麼大牌的明星,有過那麼曲折的經歷,怎麼還能夠這麼美?我對她有好奇心。

等到戲排了一半,我才覺得:呀,怎麼還是個四川姑娘啊。四川姑娘不但潑辣大膽,也比較澄澈,敢說話,不會見官立跪。不管你什麼身份地位,她想說的話,就直接說出來,而且語言也是火辣有味道的。她的嗓音條件不是特別好,但是有一種屬於自己的獨特味道。還有她的笑容和大奔頭,很艷,也很媚。

這種女孩子是很帶勁兒的。你要跟她分手了,她不會哭天搶地黏著你,她會把自己照顧得很好。雖然她很痛苦,但她不會讓別人有後顧之憂,不會給男人惹沒必要的麻煩。男孩子會很喜歡這種性感。這種性感不是肉身上的,而是一種勁兒,一種不黏稠的性感。她有不讓自己灰暗的能力。不管是經歷上,還是情感上,她總能走出灰暗,走向光明。

我在排練場很近距離地觀察過她。她也不太施脂粉,挺年輕的。她的心理年齡只有二十六七歲,非常健康。我對她的美也很好奇,為什麼她總是很年輕的樣子?可能有人會低估她對於美的在意。就是說,會站在比她低的角度看問題,於是非議她對美的維護。她是一個女演員,她自身就是一個藝術品。她對於自己的美,是像宗教一樣維護的,帶有精神性,讓人肅然起敬。

在這個普遍尊嚴感喪失的時代,她是有職業尊嚴的。她是少見的刻苦的演員。她劇本要看14遍,永遠不遲到,導演一喊停,詞不離口,本不離手。有時候,為了讓她休息,我說排練的時候也不用老真哭,等真上場的時候再來,也不能老這麼用力吧?她說:什麼意思啊導演?我不會。她就每一次都來真的,都真哭。現在的女演員可能嬌氣一些,不想那麼吃苦耐勞,就想找個好老公過上好日子。但曉慶姐真是那一代女演員的代表,持久,耐勞,堅持自己,遇到困難打而不倒,這是有時代特點的。

我對她有一種怯怯的欣賞。如果我是個男人的話,像她這樣的女人我是懂得的。男人會被她的那個勁兒吸引,但不可持續,送她一程之後,往往就有第二個,像接力棒一樣。男人不見得真能接得住她,也就是送她一程。當然我不該這麼想,但是,如果說顛倒夢想,我是個男人的話,我起碼可以送她一程。

她是一種存在。這種存在代表著中國改革開放30年的烙印,也代表著中國傳統女性堅韌不拔的自愈能力。在舊時代,女性可能遇到童養媳問題、男性家庭暴力問題、三妻四妾問題,總之,很多封建陰影。而她遇到的是進監獄的事情。在新的時代,女性的苦難會變化不同的姿態出現,但都需要擔待和承受。像劉曉慶這樣不願意灰暗,永遠昂揚地面對生活,是很不容易做到的。

像劉曉慶這樣的演員,應該有人為她量身打造有風采的女性電影。在法國,伊莎貝爾·於佩爾和她同齡,從少女演到老,一直有女性題材在演繹。法國人比較能夠欣賞女性不同時期的美。中國電影才剛剛熱起來,題材趨同,也更關注成本回收,就文化投資而言,不夠多元。對劉曉慶來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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