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鄉記 十七

晚上風雨停息。我接連兩個晚上失眠,雖然是凌晨兩三點才勉強入睡,定時的鬧鈴一響,還是快速起來。

他照舊已早起,等在客廳里。坐在書桌邊,一個人靜靜地用毛筆寫字。

他說自己喜歡寫字,不寫字會心虛。或者早上,或者晚上,有時候會記點事。一般是想到什麼就寫點什麼。手癢,看到什麼東西都想寫寫畫畫,在不同材質上。

前段時間做了一條新的竹扁擔。竹子裡邊有一層膜,毛筆的觸感極好。他在扁擔上寫的是:終於有一條自己的扁擔了,可以幫母親挑大糞了。

「寫完後想,待我死後,也許後人會在收拾屋子時無意中看到。寫上字的扁擔意義完全不一樣,說不定還會產生些積極的影響。有些細節對孩子的影響是自己想像不到的。」

大本子上是他每天早上在寫的日記。他說近來實在沒有工夫練字,插空就胡劃一通。也不在意用什麼紙。日記寫在日曆的反面更好玩,有更多信息在,更常態。喜歡看到作品的同時看到背後那個鮮活的人。「日記你可以隨便看。我沒有隱私。」

「大家都還在睡覺,眼睛仍舊酸脹,一人貓在收拾屋抽了支煙。

「雨後的陽光,照得我的苗兒們一棵棵歡快得很。土地鬆軟,今天的工作是起竹林邊小溝,以防竹根過度蔓延,殃及我的銀杏。拖地,全身也如植物一般歡快。小魔王起床了。

「月亮透過樹林,照進鏡子般的池塘,春耕後的田地里蛙聲一片。

「和愛寶出門散步,真是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了。這一切,藝術做不到,攝影也做不到,小寶今天滿七個月,陰曆三月十六。

「有一天,寶寶拉出了一片橘子花瓣。是我帶他遊園時他拽的,隨手塞到嘴裡的,拉出來還是完整的。我們好一頓研究,小花瓣我給他保存在那兒了。

「姐姐、姐夫幫母親收拾菜園子,隔壁嬸嬸要出門,安排我給她餵雞。一聲招呼,小雞崽們就在老母雞的率領下蜂擁而至,甚是可愛。

「早上起來,大霧下的植物們掛著露珠,鳥兒在頭頂唧唧喳喳,迎接著新的一天,望遠處一片朦朧,如詩如畫,我定了一下神,懷疑自己是否活在真實里,如此這般,是不是幸福過了頭。南邊不遠處傳來緩緩的哀樂,我知道又一位老人離世,他的一生就此謝幕了。

「天下起小雨,站在池塘邊,望著繁茂的荷葉,出差十天後回來,怕是更加好看了,每次出門總捨不得這些植物們,不能看到它們生長,不能看到它們迎風飄搖,城市即慾望的象徵,此生不去並不想的。

「施家台小朋友,你要做一個身心健康向上的孩子,對社會有益的人,不要像老爹一樣沒出息。

「昨承珍姐發來賀電曰,施家台太瘦。要下大氣力解決吃飯問題。」

……

他說,承珍姐是我媽。這是我們對她的戲稱。

裡面有一篇畫的是草圖,關於做籬笆,八十根木頭,每根五十厘米。

這個籬笆做了嗎?

沒有做,改插楊柳了。不僅好看,還能持久,而且是零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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