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花釀春 三

從機場抵達雙靈村。住的旅館是他的朋友開的,靈楓小院。

花園中有兩棵姿態灑落的楓樹。店主辭了金融業的工作,租了一個臨山的大院子,用心設計、修建和整理。自己住,也給客人住。朋友們喚她神仙姐姐,也許在朋友們眼中,她似乎過著神仙般的日子。每天獨攬山嵐朝夕,看過一年四季。庭院錯落有致,綠樹成蔭,花草茂盛,也是需要預訂才能入住。

醉廬在近處,一處白牆黑瓦的老式院落。邁上青苔滑溜的石階,推開木門,窄小的石板通道蜿蜒向前。左側是杉木圓柱,水渠,石牆上長出翠綠野草。兩尾鯽魚在水中遊動。

通道盡頭,視野豁然開闊。庭院頗有古意,老桂花樹,兩棵梨樹,兩棵臘梅,一棵春梅,一棵楓樹,竹子,蘆葦,菖蒲,山石。人工挖出的小池塘,引流山裡的泉水。

是桂花即將盛開的時節,這棵大銀桂是房東原有的。「秋天開花,早上一打開門,香氣襲人。這個花園一年四季都可以看到有花在開。」

主人長久不在,園裡雜草叢生。山邊上的河道也已乾涸。在春天雨季,河水會多起來。最初溪水兩岸還有桃花,是自然的景象,現在什麼都不剩餘。村裡的人拿了河岸的很多石頭去蓋房子。

花園廊道的桌子上已泡好紅茶。茶葉是九曲紅梅,杭州本地紅茶。他說,杭州的綠茶太有名,九曲紅梅就被龍井給遮蔽掉了,賣得不多。村裡的茶樹明前采做綠茶,穀雨後採的大多做紅茶。夏天往溪水裡一放,就是冰鎮紅茶,可以解酒。

他試過把紅茶搭配到菜式里,鴨子蒸好,用泡好的茶湯沖淋,肉吃起來就不膩,很清口。只要點綴加入某樣新的元素,菜的色和味就會不一樣。

喝了一口溫潤的紅茶,聽到庭院里的細雨滴滴答答下起來。

邊側有一個老倉庫,沒有改建,維持原狀。前半部分堆著大量木頭和建築材料,後半部分是酒窖,堆著雜物。搭建的二樓放了一口大概是上世紀四五十年代的舊牛皮皮箱,有往日舊畫。窗口爬滿常青藤。

他本來打算把工作室和茶室安置這裡,後來一次火災把屋頂燒了,村裡想拆了重建。但他認為一棟有五十多年歷史的房子,需要保留。有人不高興,堆了一些東西不肯拿走,想提高房租。後來通過一些辦法,沒有讓拆。

「拆房子很容易,但五十年的歷史修不回來。社會有時不允許你保留有個性的東西,自己也無法左右。這處地方還剩四五年的租期,時候一到就得走人。」

走進正房,是正廳。後面是廚房和雜物間。屋內採用簡單的原木結構,石磚地面,銅製火爐。爐子管道是他自己設計的,很簡單,幾百塊錢就搞定。好用,也樸實。牆上掛著自己寫的楹聯,有一些畫作為裝飾。即便已退出圈子,畫畫、寫字仍是一直陪伴左右的技藝。

「像我們這樣,老的時候也不會感覺孤單。因為可以做的事情很多。」

條案上擺放瓷器,茶壺,碗盤,有自己畫的青花,圖案大多是荷花、梅花、竹子、葫蘆。前兩年侄女結婚,他給她做了一套瓷器做禮物,落的是家裡舊有的堂號「彭城堂」。在他的記憶中,太祖奶奶在杭州開一家很大的茶碗店,伯伯是開綢緞莊的。家裡原先的凳子椅子上寫的是彭城堂,如同記號。

「也算是留一個祖上的紀念。」這套禮物讓侄女帶去了婆家。

有沒有想做自己特製的餐具?你會畫青花。

沒辦法用太好的。喝醉酒經常打碎,不能跟別人計較。還有的人覺得飯菜好吃,連碗都想拿走。以前畫的一些青花小碗,他們看著挺好,就全都拿走了。

花園裡形狀清奇的石頭,買的時候才三千塊錢,全憑緣分。現在已找不到這樣的石頭。買木頭,買舊門框,也是自己開車到外面去轉,陸陸續續拿回來。老的木門是花六百塊錢在農村收的,稍作改造後安裝上去。

「也不能做得太傳統,稍微簡潔粗獷一些好。板子自己釘,字自己刻。雇了一個老木工,一個泥工,一些小工,跟他們一起做。磚也是自己鋪,泥工鋪不好,自己動手,一塊一塊拼接起來。」

很享受做這件事情吧。建一個庭院,一塊石頭、一塊磚自己弄起來。

後續的一些事情找人做,有時不一定合心意。比如石頭要放得高低錯落,但每個人的感覺不同,導致石頭的擺放位置就不一樣。所以最後還是依靠自己動手。

總共花了九個月時間改建。當時的打算是自住,釀酒,畫畫,喝茶,過安閑的日子。休息,喝酒,高興了寫點東西。燒菜本來只是一個愛好,醉廬也只是一種玩的形式,但自然而然吸引一大批朋友和食客。

剛開始還算輕鬆,後來慕名而來的越來越多。但他有時選擇休息,不想太累。

「不點菜,午飯、晚飯都可以做。招待二三十個人沒問題。最多的一次接待五十個人。請了個幫手,兩個人在兩三個小時之內把所有的菜都做好。兩隻手臂做得發燙。」

轉眼暮色深濃。他說,我開始做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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