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蝶篇 第三十四章

雙姨恍恍惚惚的,季棠棠緊張地跟她交代事情,說到一半才發現她眼睛不聚焦,趕緊抓住她肩膀重重搖了幾下。

清醒過來的雙姨眼中露出恐怖的神色,她死死攥住季棠棠的胳膊哀求她:「小夏,別走了吧,我已經害死姐姐了,不想再害死你啊……」

如果擱著平時,季棠棠或許還有心情慢慢勸慰她,但是現在岳峰生死未卜,裡頭的人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突然追上來,季棠棠是一分一毫的險都不想冒——她一狠心,掰開雙姨的胳膊:「我跟你說的記住沒有?鑰匙收起來,回去裝著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我進洞之後就沒跟你講過話,外婆不會疑心到你身上的。」

雙姨瑟縮著看著她,不知道為什麼,對姐姐的這個女兒,她心裡是害怕多過了親近,她眼睜睜看著季棠棠在外頭吃力地把石門推合,推到一半,機關本身的力帶動,石門已經自動往一起合了,就在行將關闔還剩巴掌大的寬隙時,季棠棠忽然把臉湊過來:「姨,千萬聽我的話啊,我如果沒事,一定會回來再找你的,到時候接你跟我一起住啊。」

石門關闔,雙姨淚如雨下,她的雙雙死死攥緊那枚鑰匙,明知道面前已經沒人了,還是拚命點頭,嘴裡喃喃地重複著一句話:「知道了,小夏,小心啊,千萬小心啊……」

季棠棠向著山下瘋跑,夜晚的八萬大山分外沉寂,風聲在耳邊呼呼的,林子里樹影憧憧,總像是有什麼人在一旁窺伺,下山的路難走,有好幾次她覺得自己要摔的很狼狽了,居然腳下趔趄著又穩住了,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終於讓她到了山間村。

早上岳峰送她離開,好像還只是片刻之間的事情,日頭高起落下,居然就已經給她換了個世界了,季棠棠忍著眼淚悄悄走近石嘉信的房子,試探著去擰房門的把手,擰了兩下沒開,但是裡頭突然傳出石嘉信的聲音:「誰?」

裡頭的燈亮了,季棠棠愣愣地站著,也不想躲,不一會兒門開了,石嘉信顯然沒料到是她,有點手足無措,季棠棠看著他,問了句:「岳峰呢?」

她其實也不當真指望他回答,問完了就撞開他進屋了,先去到岳峰住的房間,明知道人不在,還是先掀了被子看床上,然後俯下身子看床底下,最後連床頭櫃小抽屜都抽開看了,好像一個大活人真能藏在那種地方似的。

石嘉信跟進來,沉默著站在門口看著她翻騰,季棠棠很快就沒力氣了,她在床上坐下,獃獃看對面牆上那個鬼爪弄出來的洞,又問了一句:「岳峰呢?」

「秦家的人把他帶走了。」

季棠棠捂住嘴巴,眼淚奪眶而出,內心深處,她其實還抱著一絲最微小的僥倖,她覺得溶洞里的女人那麼說可能是聯合起來在騙她,想讓她死心,盛家和秦家畢竟是死對頭是不是?哪有可能說合作就合作的?

石嘉信的話,真是把她的最後一線希望都給擊破了。

石嘉信過來在她身邊坐下,把床頭柜上的紙巾抽遞過來給她:「小夏你別哭啊,對不起啊,這事我真的不知道,我要事先知道,我肯定提醒岳峰的,事實上我當時也叫了的,但是被人給截了……我一直也睡不著,所以你一試門我就知道了……」

季棠棠透過朦朧的淚眼看石嘉信,這一次,她直覺石嘉信沒撒謊,他的臉上蹭破了好幾塊皮,估計當時是被人摁倒了的。

「岳峰被帶走有多久了?」

「一天了,早上送你走,剛下來就被秦家算計了。」

「他好嗎?」

石嘉信不說話,季棠棠害怕起來,她扯著石嘉信的胳膊,帶著哭音求他:「你跟我說實話,我受的住的,我要知道真實的情況。」

石嘉信的眼圈不覺就紅了,他吸了吸鼻子:「小夏,你別太難過啊,他被帶下來的時候我看到的,他腿被打壞了,不能走了……」

季棠棠「哦」了一聲說:「是嗎,腿打壞了。」

她一邊說一邊去抽紙巾,抽了又不去擦眼淚,神經質一樣繼續抽,一邊抽一邊重複著一句話。

——是嗎,腿打壞了。

石嘉信發覺出不對勁時,她手上的動作快的簡直可怕,刷刷刷的不斷抽紙巾,胳膊震動的頻率很大,嘴裡也是機械地不斷重複,整個人像是一台突然失控的機器,石嘉信嚇的趕緊穩住她的身體:「小夏?小夏?」

不知道是叫到第三次還是第四次的時候,她突然渾身一震,喉嚨里溢出倒氣似的呻吟,但是眼睛裡是漸漸回光了,石嘉信緊張地汗都出來了,問她:「小夏,喝水嗎?」

季棠棠搖頭,她好像也被自己剛剛的反應嚇住了,頓了頓說:「你不要跟我講岳峰了,不要跟我講他了,我不能聽。」

石嘉信起身去給她倒水,水遞來了,她又不接,茫然地看著石嘉信,問:「我怎麼辦啊?」

她這種茫然而又信任依賴的眼神讓石嘉信如芒在背,他囁嚅了一下,硬著頭皮說了句:「我也不知道。」

季棠棠看著他,像是沒聽明白似的,石嘉信有點心虛,握著水杯遞也不是不遞也不是,過了會,季棠棠低聲說了句:「哦。」

她覺得自己挺可笑的,這個時候居然去問石嘉信怎麼辦,他對尤思的處境都束手無策,在岳峰的事情上,又怎麼能指望他呢?

還是要靠自己,要冷靜、再冷靜。

季棠棠伸手就把杯子拿過來,仰頭咕嚕咕嚕喝了個精光,喝完了手背擦擦嘴,又沉默了,石嘉信想了想,說:「要麼,你先休息休息?」

季棠棠頂了他一句:「在這裡休息?盛錦如醒了怎麼辦?追下來怎麼辦?」

她一邊說一邊起身,兩人的行李包還在床頭下頭擱著,季棠棠拎過來,把岳峰散落在外的一些衣服裝進去,包里撥弄了一下,問石嘉信:「我的鈴呢?」

「那天岳峰帶你見你外婆,好像交給她了。」

季棠棠沉默了一下:「也好,我也不稀罕用她們家的東西。」

「她們家」,這詞用的,儼然的涇渭分明了,石嘉信心中嘆氣,正想說什麼,她又問了:「秦守業有說什麼嗎?有說讓我去換岳峰嗎?他留聯繫方式了嗎?」

不等石嘉信說話,她又自嘲一樣回答自己:「既然在盛家的地盤上,他也不會囂張到敢留這樣的話的,是吧?」

東西收拾好了,她拎著就往外走,石嘉信忍不住問她:「你去哪啊?」

「我先出去,接下來怎麼辦,我路上慢慢想。」

說完了,她看著石嘉信笑:「怎麼了,你想去給盛家通風報信讓人抓我是嗎?」

石嘉信趕緊搖頭:「不是的,小夏……」

季棠棠冷笑,笑到後來,眸子里簡直是有殺氣了,她惡狠狠的,像是在對誰宣誓:「我告訴你石嘉信,我不怕你們的,我不怕你們的!」

說完了狠狠踢內室的門,力度沒控好,門又反彈回來打在她膝蓋上,她又是一腳踢回去:「TMD你也欺負我!」

踢完了轉身就走,還是那句話:「我不怕你們的!」

說到第二次的時候,聲音里突然有了哭音,石嘉信難受的要命,也不知為什麼,覺得特別對不起她。

季棠棠撿小路走,過山下村的時候,村子裡也是靜悄悄的一片,這些人做了壞事,怎麼就能睡的安穩呢?

出了村子,漸漸就上了來時的機耕道,這路來的時候不覺得遠,一旦真的得用兩條腿走,就無窮無盡的好像永遠沒個邊了,行李包很重,墜的她的胳膊好像下一刻就要脫臼了,她就那麼機械地走著,直到身後傳來突突突的發動機聲,還有一道前光打過來。

她怔愣地看著停在面前的摩托車,石嘉信說:「小夏,你上來吧,我送你一程。」

季棠棠不動,還是定定地看著他。

「早上秦家走,是從這條路出去的,小夏,你靠腳走,什麼時候才出得去啊,要是盛錦如她們察覺了,讓人追你,你哪還有功夫去救岳峰啊。」

「你上來吧,你在車上歇歇,冷靜冷靜,理理思緒,岳峰要是沒死,現在全靠你了,你不要跟誰慪氣,也不要太過消耗自己的體力,你想想岳峰,現在跟誰慪氣都不值得的。」

季棠棠終於上了車。

這條路車不好走,拖拉機也夠嗆,摩托車倒是靈活機動的很,季棠棠坐在后座上,抱著石嘉信的腰,臉貼著他寬厚溫暖的後背,眼淚忽然就流下來,說了句:「石嘉信,謝謝你啊。」

石嘉信想說什麼,又有點哽,末了吩咐了句:「坐好了啊。」

不知道是凌晨三點還是四點,黑暗未去,晨曦不明,寂靜的山路上只有摩托車的馬達聲和耳邊呼呼的風聲,路很顛,疲憊像魔鬼,把人往昏昏沉沉里拉,有一瞬間,季棠棠差點都要睡著了,但是車子一顛,整個人一個激靈,又清醒了。

石嘉信察覺到她的動靜,生怕她睡著了脫手掉下去:「小夏,前兩天下了雨,地爛的很,車印子也明顯,這幾天沒有別的車進來,車印子都是秦家留下的,咱跟著車印子走,大致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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