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蝶篇 第三十一章

送季棠棠進音陣之後,盛錦如把所有人召集起來,只吩咐了一句:「我知道你們都在議論秦家做的那件事,小夏還不知道,你們都給我放機靈點,誰敢在她面前提起一句,我割了誰的舌頭!」

所有人噤若寒蟬,盛錦如走了之後,才有人冷笑著說了句:「就她的孫女金貴!敢做還不敢提嗎,早晚還不是會知道!」

旁邊有人勸:「太婆這麼做自然有道理,盛夏現在受不得刺激,沒看昨晚發一通瘋,險些沒把人給咬死了,她要是知道自己的男人落了難,可不得把八萬大山都給掀了!」

先前發牢騷那人哼了一聲,也就不再說什麼了。

正午過後,有個年輕女人帶季棠棠出音陣吃飯,石面上沒有人,一問才知道,盛錦如帶著大部分盛家女人到後頭去料理青姐的後事了——想來盛家這樣的家族,喪葬是有自己的一套程序的,季棠棠覺得自己的精神好了很多,問那女人這樣是不是就算是治好了,那個女人想了想,回答說:「你進音陣亂了時序,中間又曾經斷了一檔,跟全好畢竟是不一樣,最好再多進兩次,否則腦子會受影響,就像昨兒那樣,一激動起來,行事就不受控了。」

話說的在理,不像是誆人,季棠棠也就不多問,老實坐下來吃東西,盛家人平日吃的都簡單的很,給季棠棠是單獨開了小灶了,葷素都有,居然還蔥姜蒜煨了條魚,魚兒細細小小的,季棠棠心裡直犯嘀咕,老疑心是從溶洞的水道里撈出來的。

吃飯的當兒,後頭隱約傳來像是念經又像是嚎哭的聲音,季棠棠忍不住老朝那個方向看,陪著她的那個女人解釋:「按照盛家的規矩,這是給青姐念經,讓她早進輪迴,有朝一日還做盛家的人。」

季棠棠咋舌:還做盛家的人,這不亂了輩分嗎?

這念頭,心裡想想也就算了,沒好意思說出來,低頭又刨了一陣飯,忽然想起了什麼,忍不住又看向傳出聲音的那個方向。

那段路她走過,過一條不算長的通道之後,是一個很大的山洞,一面壁上鑿的像是陝西的窯洞,上下錯落排列,洞口還掛著帘子,明顯是這些盛家女人晚上睡覺的地方,另一面壁上有幾個大些的,隨便擺了桌子凳子,像是議事的地方,她就是在最挨里的那個洞里找到的尤思。

想到尤思,季棠棠的心裡如同被壓了一塊石頭,那天看到的場景太過聳人聽聞,以至於她每次想起,後背都直冒涼氣。

尤思這算是死了,還是沒死呢?

季棠棠咬著筷子頭,越吃越慢,末了斜乜了那女人一眼,把碗往旁邊一推:「我要上廁所。」

她隱約記得前兩天在洞里,每逢要方便的時候,照顧她的女人都是把她往後頭帶的,反正待在這裡無所事事,如果再能原路走一遭,偷個空兒看看尤思那邊的情況,沒準讓她發覺出什麼線索也未可知。

人有三急,上廁所這種事兒也不好讓她憋著,那個女人雖然心裡有點不高興,還是起身帶她過去:「那走吧。」

季棠棠跟在那女人後頭走,一邊走一邊四處打量,往下走的時候,看到那個雙頭女人坐在系筏子的地方發獃,季棠棠問那年輕女人:「那個人也是盛家的人?」

年輕女人的反應超乎想像的激烈:「誰說的?那種怪物怎麼會是盛家的人!」

聲音有點大,那個雙頭女人似有所感,抬頭看向這邊,看到季棠棠的時候,她的情緒有點波動,臉上居然露出了近乎討好似的笑,旁生的那個頭似乎也因為激動而哆嗦著擺著。

季棠棠打了個激靈,趕緊把目光收回來,那個年輕女人察覺到一點,一腳踢下去,腳下幾塊小石子飛向那個雙頭女人的方向:「把你的狗頭給收起來,自己不知道自己嚇人嗎?」

小石子簌簌砸在水面上,還有兩顆砸在那女人身上,那女人瑟縮了一下,把脖子往衣領里縮了縮,好像是努力要把那個頭給藏起來,季棠棠心裡怪不是滋味的,她中學的時候上生物課,知道這種屬於怪胎,看到年輕女人這麼張揚跋扈,她心裡很有點不平:要是有的選,誰願意長成這個樣子?你也就是娘胎里佔優勢發育的正常了,又不是你的功勞,憑什麼去欺負別人?

這麼想著,又忍不住回頭看了那個雙頭女人一眼,還朝她笑了笑,那個女人怔愣了一下,嘴唇囁嚅著,目光里居然流露出無限感激來。

季棠棠有點難受,這樣的人,一定是受欺凌侮辱慣了,別人稍微有點善意的表示,她就受寵若驚到感恩戴德了。

越往後走,念經的聲音越大,並不齊,其間間雜著哭聲,哀傷的成分不多,尖厲而又怪異,怎麼聽怎麼有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意味,快臨近那個大的山洞裡,看到幾個估計是在外頭把守的盛家女人,幾個人湊在一起,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再走的近些,估計是聽到腳步聲了,有一個人無意間一抬頭,正對上季棠棠的目光,剎那間驚慌失措,一手把靠的近點的那人推開,脫口說了句:「她來了,別說了!」

盛家的女人到底是跟外頭接觸的少,行事總有點破題兒第一遭的慌張和欲蓋彌彰的不當,季棠棠心裡打了個咯噔,那個女人說這句話時是看著她說的,所以「她來了」裡頭的「她」,應該指的是自己而不是那個年輕女人,她看了那個說話的人一眼,劈頭就問她:「你在說我嗎?有什麼不能讓我聽的?」

問了這話之後,她更加篤定自己的判斷了,因為非但是那個說話的女人,連身邊陪著自己的這個女人都有點慌了,直朝那個人使眼色。

那個女人定了定神,突然就擺出一副潑婦罵街的姿態來了:「你誰啊你,誰說你了,還有這麼自作多情的,我們說什麼關你什麼事。」

明明只是簡單的問話,偏偏慌慌張張要升級到爭吵來自我掩蓋,簡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了,季棠棠有點惱火:「你剛剛明明……」

「明明什麼啊,你聽到了?有本事聽的清清楚楚再來說我們嚼舌根,不然猜什麼猜,別把自己當棵蔥,以為人人都要議論你。」

這麼放著嗓子吼了幾句,那個女人先頭的緊張也漸漸消下去了,眼睛那麼斜斜一翻,很有點得理不饒人的架勢,季棠棠氣的咬牙,但是腦子裡總好像閃過了一些什麼……

——「有本事聽的清清楚楚再來說我們嚼舌根!」

——「有本事聽的清清楚楚!」

——「有本事……」

電光火石之間,季棠棠突然反應過來:她當然有這個本事!她的目光是可以拐彎的!盛家溶洞這麼點地方,任何一個角落的秘密,她都可以看到,也可以聽到!

前一段時間真是腦子燒壞了,居然完全沒想起這一點,難為她前兩天還偷偷摸摸裝瘋賣傻的,真是豬一樣!

她轉身就往回走,心裡輕快的幾乎是想哼小曲兒了,那個年輕女人追上來:「你不上廁所了?」

季棠棠對著她嫣然一笑:「我喜歡憋著。」

這一趟她出奇配合,回去之後就回到音陣坐著,靜待日落之時的降鈴,那個年輕女人見她這麼聽話,也樂得清閑,坐在邊上看了她一會之後,腦袋雞啄米一樣打起了盹兒。

季棠棠平心靜氣,目光凝焦,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身在盛家音陣的緣故,這一次能力的施行相當順暢,目光瞬間就流瀉開去,與之前不同的是,這一次眼前所見,分外清晰明透,而且目光隨心念而轉,行進的速度很快,她感覺不像是人的眼睛所看到的,像是所謂的開天眼、心眼。

她先在那個雙頭女人身邊停留了一下,憑著直覺,她覺得這個女人對她沒有惡意。

得以近距離看這個雙頭女人,也第一次真正完全地看到她那個旁生的頭——她沒想到這個頭居然是個男人的頭,眼睛能眨、會動,嘴唇上有髭鬚,而女人的頭相貌又絕稱不上好看,的確有礙觀瞻,讓人心中倍感不適。

那女人低著頭,眼眶有點發紅,眼神迷茫的很,但偶爾的,嘴角又會帶出淺淺的笑,季棠棠看了一陣,想起自己有正事,正要離開時,那個女人忽然自言自語說了句話。

「小夏長的是挺像姐姐的,心也善。」

季棠棠愕然,音陣中的身子輕微顫了一下,感覺上,那個站在雙頭女人面前的「自己」似乎踉踉蹌蹌連退了好幾步:就說嘛,溶洞里不可能會有她姓,這個女人一定是姓盛的,她叫盛清屏姐姐,那一定也是盛錦如的女兒了?可為什麼盛錦如待她,還不如待一條狗?

那個雙頭女人的眼淚漸漸流下來,受她所感,旁生的那個頭也臉現戚容。

「老三,你知道姐姐死在外頭了嗎,當年如果不是咱們犯了錯,姐姐說不定還安安穩穩在溶洞里。小夏回來了,你看見沒……」

季棠棠先還以為她說的「老三」是神棍口中那個自己素未謀面車墜懸崖而死的舅舅,後來見她說話時頻頻轉頭看那個旁生的頭,才反應過來她是跟自己同體的「兄弟」說話,這麼說來,盛錦如本該有兩兒兩女的?

這些先不談,她為什麼說「當年如果不是咱們犯了錯」,難道盛清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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