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蝶篇 第二十七章

到山下時,盛錦如沒有急著進屋,倒是幾個石家的老頭怒形於色,拄著拐杖迎上來:「如姑,這是來者不善啊,真叫他們囫圇著走出去了,咱們祖宗的老臉都給丟盡了,現在百十號人都指著你說句話,你點個頭,一人一腳,踩都把這群龜孫子給踩死了。」

說的太過激動,唾沫星子都噴到了盛錦如面前,盛錦如不說話,一雙冷眼回過去,幾人漸漸也發覺不對勁了,聲音慢慢低下來。

盛錦如這才開口:「小字輩沉不住氣,你們幾個吃的鹽比他們吃的飯還多,也跟上指手畫腳?秦家人都不長腦子嗎,沒有三兩三,誰敢上梁山,沒萬全的準備敢進盛家的地界?」

說完了冷笑一聲,帶著人往屋裡走,幾個老頭猶豫了一會,還是跟了進去,剩下的人自知沒資格參與,但又不願錯過什麼,都三五成堆地聚在屋子稍遠的地方,竊竊私語間不斷地朝窗子里張望。

乍見盛錦如,秦守成緊張的後背都滲汗了,他其實沒見過盛錦如,但不知道為什麼,第一眼就知道她是盛清屏的母親,相對於他,秦守業是要鎮定和熱情多了,拄著拐杖很是殷勤地往前迎了兩步。

一瘸一拐,斷腿的地方還在滲血,秦家的這個領頭人也未免太過怪異,盛錦如冷冷瞥了他一眼,話裡帶刺:「看來秦家是造孽太深,來日入土都沒個全屍。」

秦守業哈哈一笑:「老太太說話老辣的很,果然是個主事的。」

盛錦如在桌子邊坐下,看也不看他一眼:「秦家的老一輩呢,死光了?」

秦守業也不惱,懷裡掏了張名片,恭恭敬敬遞了過去:「老太爺身子不好,在家裡養著,我也不算有什麼大出息,混口飯吃,叫老太太見笑了。」

盛錦如沒接,眼皮掀開一條線那麼一溜,把名片上的一長串頭銜看的清楚,臉色有輕微的變化,秦守業把她的表情盡收眼底,心裡冷笑一聲,名片正面朝上放在桌上,又一瘸一拐的坐回桌子對面去了。

盛錦如後頭帶著的幾個年輕女人好奇地朝名片張望,她們中有人是連字也認不周全的,不知道這塊方正的小紙片是個什麼玩意兒,但石家的老頭是常年掛著村委的頭銜對外主事的,一看到名片上什麼XX市XX委書記,立刻就知道事情棘手了。

誰也沒先說話,局面有點僵,有人進來斟茶水,先給盛錦如倒,茶壺塞子一拔開,熱氣蒸蒸的,把盛錦如的臉都隱的看不見了,盛錦如就是這個時候忽然開口的:「我說呢,秦家這麼多年沒動靜,忙著跑官去了,官大一級壓死人,日子舒服的很吧。」

秦守業皮笑肉不笑:「當官兒沒什麼其他好處,就是一點方便,到了哪都有人接應,這次來廣西也是,市裡管事的熱情的很,忙前忙後的,生怕不周到,連來趟八萬大山,都問要不要公安陪同,好說歹說,才把他們勸在外頭了。」

盛錦如沒吭聲,她跟那些常年待在溶洞的女人不同,既然是主事的,外頭的事多少曉得,什麼樣的官有什麼樣的能量她也有數,看秦守業的名片,就知道是有排場的,話說到這裡,秦守業是挑明了有備而來,外頭有人,就算你盛家是地頭蛇,也不能朝他吐蛇信子。

敞開了說也好,盛錦如也沒精力去跟秦家人針鋒相對:「有話說有屁放,這趟上門,存的什麼心思?」

秦守業兩根手指頭在桌面上點了點:「老太太爽快人,我沒別的想法,就兩字,要人。」

這話一出,盛錦如還坐得住,後頭幾個盛家的女人不幹了,有人脫口就來了句:「要人可以,問問掌鈴的答不答應。」

說話間,有個脾氣爆的手上已經起鈴了,刷拉拉一長串子拉出來,一甩手就砸在桌面上,也不知道這是哪路鈴,一根長鏈子頭上綴個內響的球罩,看著跟流星錘似的,饒是秦守業心裡有準備,聽到鈴舌那一聲脆響,還是禁不住頭皮發麻。

盛錦如也不阻止,像是對她們的反應很是滿意:「姓秦的,你們在外頭怎麼興風作浪我管不著,但是在這兒,管你是丞相還是皇帝,休想帶走一個盛家的女人。」

秦守業驚訝地瞪大了眼睛,這反應有點怪異,盛錦如隱隱覺得有點不對,果然,秦守業哈哈大笑起來。

「老太太想多了吧,這趟來,完全的公事公辦。」

說著,他伸手拍拍自己斷了的那條腿:「老太太也看見了,這腿可不是自己斷的,我帶來的十幾個人,十幾雙眼看得清清楚楚,那是叫人開車給壓斷的。」

「眾目睽睽,肆無忌憚,這是犯罪啊盛老太太,你以為我幹什麼來了,我這是求個說法,求個公正,你的腿被壓斷了你也不能善罷甘休不是?這人現在就在八萬大山,老太太不會說沒見過吧?」

原來雖然是要人,但要的不是她們想的那個,幾乎是所有在場的盛石兩家人心頭都鬆了些,但還有幾個臉上掛不住的,依然不鬆口:「你說要就要?當盛家什麼地方?」

秦守業泰然自若,往椅背里那麼一倚,拿過邊上的拐杖往地上頓了頓:「你們一定要窩藏罪犯,那我也沒辦法,這世上大大不過一個理字,我去哪裡報案,公安都一定要來抓的,老太太,盛家和秦家的確是對頭,但有一點咱們還是利益一致的,兩家都見不得光,能不招惹外頭的咱就不招惹外頭的,說句不要臉的,盛家被端了咱們姓秦的更撈不著好處了不是?所以我這趟來,完全是本著一片好心。你們不領情,那就算了,我也不費這個事,讓公安辦案不是更方便?醜話說在前頭,私了不可能,這是條人腿啊老太太,把他告了都得重判的。你們盛家儘管藏著人好了,到時候招一堆公安來,落個窩藏罪也就算了,萬一翻出點頭緒,十米大樹起了根,可別怪咱們秦家沒事先提點。」

不得不說,秦守業的話擊中了靶心,這麼多年,盛家甘願忍受種種不方便,龜縮在這樣偏遠的地方,很大的一部分原因是為了盡量少的與外界接觸,所謂多說多錯,曝光的越多,惹人疑心的可能性就越大——把所謂的公安、記者林林總總閑雜人等都引到這裡來?禍患無窮,簡直想都不敢想。

兩害相權取其輕,這麼一想,所有人的心裡都有鬆動,橫豎岳峰也不是盛家的人,把這樣的一個人交出去,與己何損?

一時間,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盛錦如身上,單等她說句話,盛錦如倒也沉得住氣,圖窮匕首現都到這份上了,還是不盡不實不給個痛快話:「岳峰對秦家來說,除了泄憤,也沒其他的用了,想要岳峰,目的還是引小夏出去吧?」

秦守業向著盛錦如一挑大拇指:「老太太說的好,一語中的,說我們秦家不謀算盛家,你信嗎?你信我都不信啊,不過這就不是我們的事兒了,老太太把自己的孫女看好了,再鮮的餌也釣不上魚來,要是看不好,沒這餌我們也照樣要抓人的,有沒有他岳峰都沒分別。」

話說的極不要臉,但占歪理,有幾個盛家女人居然都下意識點頭,秦守業不動聲色,又進一步:「再說了,我們秦家不來,這姓岳的也是老太太心頭刺吧,怎麼拔都是個事,現在咱們秦家出面,老太太只需要行個方便,手都不臟一下,何樂而不為呢?」

「屏子的事,怎麼回事?那個男人是誰?」

短短一句問話,屋子裡剎那間就安靜下來,秦守成頭皮發炸,冷汗順著鬢角滑到脖頸里,秦守業猝不及防,臉上的笑意漸漸隱了去,語氣里有了威脅的意味:「老太太,一碼歸一碼,翻舊賬不太體面吧,再說了,又不是負荊請罪,你要是我,會帶他來嗎?」

盛錦如冷笑一聲,手前杯子一推,站起來轉身就走,邊上的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覷之下,也陸續跟了出去,只一兩分鐘時間,屋子裡只剩下了秦家人,透過半開的窗子,可以看到外頭的人都向停在遠處的盛錦如圍了過去,秦守成過來問秦守業:「連句話都沒有,這算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他的聲音打顫,剛剛那場交鋒,出面的明明不是他,但好像所有的壓力都壓在他頭頂一樣,整個人都萎頓了許多,秦守業笑了笑,伸手在他肩膀上重重拍了拍:「臉都白了,怕做大哥的把你給供出去?你放心,一家人就是一家人。」

秦守成咽了口唾沫,剛想說什麼,有個年輕的男人進來了,估計是跑腿傳話的,臉色很不耐煩,敵意中帶著警醒:「打哪來回哪去,山上不能待,有了准信兒會告訴你們。」

秦守業「哦」了一聲,居然還兩手抱上,作揖樣向那人拱了拱,那人皺了皺眉頭,嘟嚷了句「有病」,一甩門又出去了。

那人一走,秦守業的笑就沒了,那些裝出來的客套蕩然無存,肌肉的紋理交錯,又恢複了一貫的陰蟄冷漠,向著秦守成說了句:「看見沒,盛家也不是不做臟事兒的,到這地步,鐵板釘釘的事,老太婆還端著架子,考慮考慮?行,那就讓她考慮。」

秦守成遲疑了一下,忽然問他:「大哥,你真就……咱們真就……算了?」

想到秦守業有可能自此放棄盛夏,秦守成居然暗暗鬆了一口氣。

秦守業沒吭聲,他拄著拐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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