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蝶篇 第二十六章

秦守成嚇的渾身一個激靈,險些叫出聲來,定了定神再看,后座的光很暗,秦守業陰惻惻地看著他,哪有半分盛清屏的影子?

後視鏡里,秦守業冷冷瞥了他一眼:「你也看到了?」

秦守成一心以為自己是眼花,本來都慢慢平靜下來了,讓他這麼一問,一顆心又砰砰跳起來:「真……是她?」

秦守業不屑地看了他一眼,出奇的篤定鎮定:「殺人一萬,自損八千,路鈴的邪音震傷了盛夏,對我們也有影響,有時候可能會讓我們的感知產生紊亂。」

秦守成慌了:「那……那怎麼辦?」

秦守業冷笑:「你怕嗎?疑心生暗鬼,人都是被自己給嚇死的。憑空臆想出來的幻影,有什麼好怕的。」

秦守成沒吭聲,私心裡,他忽然有點羨慕秦守業了:人要真是賤到這份上狠到這份上倒也好了,再多的虧心事再多的鬼圍床都能酣然大睡,那些戰戰兢兢怕鬼敲門的,都是還有點良知殘存相信世上有報應這回事的人吧,果然人懦弱了就是不好,連天都欺負。

晚飯時雨還不見停,也沒人起頭提修電線的事兒,石嘉信屋裡點了好幾根蠟燭,摸黑在煤氣上下了麵條,清湯掛麵、鹽、荷包蛋,連點菜葉片子蔥花沫都沒放,白茬茬的讓人看了怪沒胃口的,岳峰筷子在面里攪了兩下,連挑起來的慾望都沒有,抬頭看石嘉信,他倒是吃的有滋有味的。

岳峰存心使壞,他本來就不怎麼待見石嘉信,現在自己吃不下,也不讓別人吃好,筷子伸過去就敲他的碗:「哎!哎!」

石嘉信疑惑的抬頭看他,岳峰問他:「聽說盛家的女人嫁的都是你們石家的人?」

「嗯。」

「這山上就石家盛家兩個姓,你們這窩裡嫁來嫁去的,近親結婚,總有血緣關係,你說過前幾十年出過不少怪胎,那現在呢,還有嗎?」

石嘉信看了他一眼,答了兩個字:「沒有。」

「憑什麼沒有啊?」岳峰有點跟他較勁的意思,「你們基因變優良了啊?我也沒覺得啊。」

石嘉信低下眼皮:「岳峰,你問的太多了。」

岳峰存心膈應他:「我這不是跟你探討嗎,疑義相與析唄。」

說完了才發覺「疑義相與析」這幾個字怪熟的,想了半天才想起來是季棠棠用過的,心裡先是一樂,心說果然兩人在一起久了,行為舉止口頭禪什麼的越來越像,再接著想起她說這話之後發生的事,耳根子居然熱了,一時間有點心猿意馬:棠棠這麼些天迷迷糊糊的,居然也沒趁機占她便宜,這不符合爺的本性啊,節操怎麼突然就高尚起來了?

正胡思亂想,石嘉信硬邦邦說了句:「你也見過盛家的人,架子端那麼高,會允許怪胎這種丟人的東西存在嗎?」

岳峰迴過味來:「所以不是沒有,一生下來就被你們弄死了是吧?」

石嘉信的臉冷下來:「不然怎麼樣,你見過怪胎長什麼樣嗎,那種連體的,胳膊比腿還長的,三四隻眼睛兩個頭的,難道要養她到大嗎?農村裡有些重男輕女的,生了個女娃都要澡桶里溺死,盛家把剛生下的怪胎給處理了,也不見得十惡不赦吧。」

這話說的直白,但語意之外透著濃重的血腥和陰鬱味道,想起剛生出的血淋淋奇形怪狀的一團被硬生生溺到水桶或者扔在野地里自生自滅的場景,岳峰禁不住的後背發涼,挂面里的雞蛋沒去腥,味道泛上來,更讓人覺得噁心,他其實已經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了,但有一點,不得不問:「那棠棠會有事嗎?」

石嘉信飯也不吃了,盯著他譏誚地笑:「怎麼了,她有事的話,你嫌棄了是吧?」

岳峰有點惱火:「我是替她擔心,她媽媽雖然和秦家人結的婚,但她媽媽畢竟是近親結婚的後代吧,萬一有個遺傳什麼的,對棠棠有不良影響,早知道總比晚知道的好。」

石嘉信盯著他看,好像在偵測他說的到底有幾分真實性,過了會,他忽然又低頭拿筷子鼓搗他的面了:「你放心吧,一來小夏生下來是個正常的,二來她是盛清屏和外人生的,不會有事的。」

岳峰覺得匪夷所思:「你的意思是,盛家要麼生的就是健康的,要麼就是怪胎,非黑即白這不科學吧,只能是有些受影響大有些受影響小吧……」

石嘉信煩躁:「不科學?那盛家的女人能聽到怨氣撞鈴的聲音還不科學呢,樣樣都用科學去解釋,科學是你爹啊?」

岳峰氣的險些一口血噴出來,回了一句特狠的:「我問的多,也是為了棠棠著想。你當時要是多帶點心,幫尤思想想可能發生的危險,這姑娘不至於倒霉成這樣。」

果然,每次一提到尤思,石嘉信的臉色都能在瞬間變的牆灰一樣白,他低下頭,盯著碗里的面不吭聲,脖子上青筋暴的一條條的,手痙攣一樣地握著筷子拚命在面里攪,很快就把細面攪成了麵糊糊。

岳峰有點後悔拿尤思去刺激他,但是後悔之餘,更大的疑竇浮上心頭:看起來,尤思十有八九是被盛家控制住了,她到底怎麼樣了呢?人大不了就是一死,還有比死更難捱的嗎?

當天晚上,發生了一件讓岳峰尤其光火的事情,盛錦如沒有把季棠棠帶出溶洞。

更讓他憤怒的是,他的發怒在盛家這些女人眼裡,形同空氣——他發脾氣的時候,盛錦如不緊不慢地抽煙,剩下的幾個老婆子,納鞋底的納鞋底,裁褂子的裁褂子,有一個還指導另一個幫她攥著袖口方便下剪,好像每個人面前都橫了個黑洞,岳峰傾瀉出的怒火還沒挨到她們的衣服角兒,就被黑洞給吸納的乾乾淨淨。

岳峰覺得自己在對牛彈琴,對的還是一群極其可憎粗鄙無比的老牛。

一直等到他的脾氣發的差不多了,盛錦如才慢吞吞地在桌上磕了磕煙袋:「我這也是為了小夏好,我起先也跟你說了,治她這個毛病,最重要三個時段,日出、日中、日落,你要在日出之前送她上來,加上這段腳程,你算過多早就得起來嗎?小夏白天在音陣捱的辛苦,需要多休息,住在溶洞是最方便的了,又有姐妹照顧,你何必為了見一面,非得讓她受罪?」

岳峰怒極反笑:「說的句句在理,聽著跟我多沒道理一樣——我剛把人交給你們第一天,面就不讓我見了,你們倒還佔著理是吧?」

盛錦如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小夏既然沒有哭鬧,也就表示她不反對,她既然都沒意見,你一個外人,在盛家吵鬧,未免太沒家教了吧。」

這話戳到了岳峰的痛腳,他這輩子最痛恨人家說他沒家教或是含沙射影辱罵他的父母,他拳頭攥了又攥,到底大局為重,關門時砰的一聲,好大聲響,裡頭各自忙活的老太婆們都震了一下,然後不約而同看向那扇關著的門。

隱隱又是一聲震響,估計是把外頭的柵欄門給踹了。

回到下頭,石嘉信已經先睡下了,村裡本來就偏僻,加上停電沒什麼娛樂,好像除了睡覺也別無他法——岳峰衝進他卧室,被子一掀,攥著領口就把人拎起來了:「石嘉信,你老實跟我說,盛錦如會不會把棠棠還給我?」

黑暗中,石嘉信的眼睛很亮,但他沒有看岳峰,而是直直盯著天花板上那盞不亮的燈,嘴角掠過一絲詭異的微笑:「不會。」

岳峰胸口劇烈地起伏著,這答案不是他想聽的,但是似乎又在意料之中——他頹然撒手,石嘉信的身子滑稽似的在彈簧床上彈了幾下,然後手撐著床坐了起來,摸索著去拿床頭柜上的火柴,火柴盒晃晃,只剩下一根了,擦著的瞬間又滅了,一絲煙火味在黑暗中迤邐開來。

石嘉信問他:「你預備怎麼辦?」

岳峰答非所問:「盛錦如真能治得好棠棠嗎?」

「她治不好,世上沒人治的好了。」

岳峰嗯了一聲,慢慢在床邊坐下來,從兜里摸出煙和火機,撳著打火機的時候,石嘉信把床頭柜上立著的蠟燭拿過來就火,火苗顫了一下,到底是點上了,屋子裡籠著紅色的陰暗的光,看著分外不真實。

岳峰吸了口煙,又慢慢吐出來,帶著溫度的煙氣或多或少緩解了他焦灼的神經。

「我有什麼辦法可以進到溶洞?」

「進不去。」

岳峰愣了一下,轉頭看石嘉信:「什麼叫進不去?」

石嘉信笑了笑:「早些年,溶洞有兩個出口,洞口都有機關,每個洞口有兩層門,一層石門,一層銅門,每扇門都有唯一的一把鑰匙。」

「兩扇門相聚很遠,也就是說,你從其中的一扇逃出去,洞里的人從另一扇出去追的話,根本追不上。」

「二十多年前,盛清屏半夜殺死其中一扇門的看門嬤嬤外逃,洞中的人察覺追趕,她鎖死門扇,帶走鑰匙,從此之後,那一扇門形同虛設,成了溶洞的死門。」

「盛錦如盛怒之下,在另一重出口築屋而居,二十年不曾下山,她把鑰匙從一把改成了兩把,由兩個不同的人持有,這還不夠,銅門上啟用了九星飛伏的機關密碼,九星飛伏,上接流年,下接月日,每隔一段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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