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蝶篇 第十八章

岳峰有點慌,又問她:「棠棠你沒事吧?」

季棠棠的表情剎那間就全變了,她猛地推開岳峰,歇斯底里地叫一聲:「媽!」

岳峰被她推的一個踉蹌,眼見她發狂一樣往樓下跑,也顧不得想其他,撲身上去攔她,因為樓梯是往下的走勢,撲了體位走低,兩手摟到她膝蓋,險些把她撲栽了,岳峰怕她撞到,伸胳膊出去墊她,剛一抬頭,對上一雙血紅色的眼睛,嚇得渾身一個激靈,季棠棠路鈴一扔,一手抓他一邊的肩胛骨,就憑兩隻胳膊的力量,居然硬生生把他一個一百幾十斤的男人給狠狠扔了出去!

岳峰沒想到她有這樣的力氣,印象中,真跟她打起來,自己還是能略佔上風的,即便是她發狂,也能擋上片刻,從來沒有這種像小雞仔一樣直接被拎了扔出去的情況——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就飛下去了,接著腦袋撞上最底下的扶手,眼前金星亂撞,接著整個兒就黑了。

樓下的閔子華是完全呆住了,他覺得這種場景,只有在《金剛》里才能出現,但是人家金剛至少體型巨大,季棠棠整個是比岳峰小一號的吧?而且朝他飛過來的那是什麼?鈴鐺?

鈴鐺飛過來的時候,閔子華下意識避了一下,眼前人影一花——耳畔傳來門的震響,反應過來回頭時,門扇還在來回晃悠,人早就不見了。

閔子華心底發涼,愣了幾秒鐘,趕緊過去看岳峰,先拍打他的臉,又去掐他人中,岳峰很快就醒了,就是眼神散散的有點精神不集中——他撫著額角拚命搖晃腦袋,然後猛的攥住閔子華領口:「人呢?」

「跑了。」

岳峰推開他就往外追,到了門口又停下吼他:「哪邊跑的?」

「不知道……沒,沒注意……」閔子華結結巴巴的,「跑的太快了,跟箭一樣。」

岳峰急得汗都出來了,一瞥眼看到對面樓上還有燈光,忽然想起秦守業說的苗苗沒走的話,直接就奔對面去了,蹬蹬蹬幾步上樓,先踹亮燈的第一間,被窩裡翻身坐起個男的,驚愕地看著他,應該是秦守業留下來陪苗苗的人,岳峰不去管他,又撞開第二間,苗苗在屋裡坐著,好像是在哭,擦眼淚的紙巾在面前扔了一攤子。

岳峰愣了一下,但是現在他實在沒心思理會這個了,劈頭蓋臉問她:「你爸爸呢?」

苗苗獃獃看著他,問:「你來找我爸爸?」

岳峰控制不住火氣了,幾乎是在吼她:「我問你你爸爸哪去了!」

「走……走了……」

「走哪了?哪裡去了?」

苗苗讓他給吼懵了,說話都哽咽了:「岳峰你不要這麼……凶,你急著找他的話,我打電話給他……」

岳峰真是掀桌子的心都有了,他吁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苗苗,我要知道你爸爸去哪裡了,他走之前,有沒有跟你提過?或者有沒有別人給你提過?」

這一下提醒苗苗了:「我……我二叔說過,說是南門出去,左手還是右手邊,七八里地,有個老宅子……」

「左還是右?」

苗苗讓他吼的一哆嗦:「我不記得了……」

岳峰忍無可忍:「你三歲啊?左跟右都不記得?」

苗苗哭出來了:「岳峰你不要吼我,我一時間想不起來……」

苗苗一哭,岳峰就知道自己過分了,下意識給她道歉:「對不起啊苗苗,我真有急事……」

實在也沒時間在這解釋,岳峰心一橫掉頭就跑,心說TMD反正左右也不差多少,老子方圓七里都找一遍還不行嗎?

他是走了,苗苗是讓他這麼劈頭蓋臉的一頓給吼的怔了,想著岳峰以前從來不這樣的,不管原因是什麼,也不能吼她呀。

這麼一想別提多難受了,哭的氣都倒不過來了,正哭著,門又開了,那個留下來陪她的一手扶門軸,彎著腰在拔鞋跟,問她:「吵架啦?」

結婚時好像見過這人,名字叫不出,隱約記得是什麼堂哥——那人看看她,又轉身朝樓底下張望了一下:「那是你以前的男朋友是吧,聽大伯說過,怎麼吵上來了啊?」

苗苗看著他,忽然問了句:「你怎麼沒去老宅啊?」

那人也沒細想:「大伯讓留下陪你啊,怕你一個人害怕。」

「南門出去,左七里還是右七里來著?」

「右手邊哪。」

苗苗嗯了一聲不說話了,她掏出手機,猶豫了一下,給岳峰編輯了條簡訊,就兩個字。

往右。

發完了,岳峰也沒回,那人眼見沒事,打著呵欠想回房睡覺,才剛走了兩步,苗苗忽然在後頭叫住他:「你別睡了,我找我爸去,天黑,我一個人……不敢,你陪我一起吧。」

季棠棠腳下不停,一直跟著路鈴瘋跑,偶爾絆到,打了個踉蹌又繼續,高處熊熊烈焰,盛清屏在火焰吞吐間向她伸著手,耳畔一直響鈴,像是催命一樣攪著神經,季棠棠哭著大叫:「媽,我來了啊,你撐著啊。」

心神大慟之下,也沒細想為什麼著火是在六樓高處,但自己一直是往平地跑的,只是有一種怪異的直覺:就這麼跑就對了,跟著路鈴跑就對了……

秦守業一直在屋裡等著,槐木燒著燒著就穩了,怪異的焦臭味盈滿整個屋子,很容易讓人恍惚,但偶爾會有木頭爆開,啪的一下聲音,又把人拉回到現實里來,秦守成坐在符紙圍成的圈子邊上,獃獃看著火焰,秦守業心裡有些不忍:「老二,說是一回事,著地是另一回事,你是典型的說的容易做的難,今晚之後,你回去好好休息吧,眼不見心不煩,等事情都了了,我再知會你。」

秦守成機械地點了下頭:「也好。」

縱然是兄弟,看到秦守成這個反應,秦守業還是在心裡冷笑了一下,當初秦守成想到這個「大計畫」,秦家上下還都的的確確被他「驚艷」了一把,那陣子秦守成多風光啊,任誰都對他青眼有加,據說那時候,老太爺甚至想把大任都交給這個「後起之秀」,一時間,秦守業這個老大反而讓人覺得窩窩囊囊一無是處。

做壞事的人,大多曉得這壞事做了是要斷子絕孫,不好硬性指派誰去,公平起見,抓鬮定奪,秦守業不動聲色的,面上沒有絲毫不滿,背地裡,只做了一件事兒。

兩個簽兒上,都是秦守成的名字,是你也是你,不是你也得是你,秦守成先開的簽兒,面色變了一下,然後拍著秦守業的肩膀故作慷慨:「天意啊,既然這樣,家裡頭,大哥多照應了。」

秦守成一走,家裡總得有人主事兒,秦守業的位置,算是妥妥的穩了。

有時候,也覺得挺對不住老二的,但是轉念又一想:怪誰呢,莫道人間無報應,你起的壞心思,終究落在你妻女身上,這也是自作自受。

秦守業伸手進懷裡掏煙,火機打了一下沒著,撳第二下時,有人進來說了句:「來了!」

秦守業還沒動,秦守成騰一下起來,跌跌撞撞就往外跑,秦守業臉色冷了一下,吩咐那個報信的:「看著他,別讓他添亂。」

外面的情形比秦守業想的要複雜,十來個秦家的大小夥子,居然圍著季棠棠束手無策,其中一個想上去鉗她胳膊,被她反手抓住小臂,硬生生從人群里甩了出去,落地的悶響伴隨著十來號人的驚呼,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驚駭的神色。

縱然都是秦家下頭,每個人知道秘密的多少也不一樣,他們是可以跟著秦守業做些綁架殺人的勾當,但無非也是對付跟他們一樣的人,眼前的季棠棠,顯然已經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圍,目標剛出現時,每個人都爭先恐後,但剛近前就露了怯意,那種周身的殺意和血色的眼球,根本不是一個普通女孩會有的吧,加上這種駭人聽聞匪夷所思的力氣……

秦守成一直哆嗦著,囁嚅著嘴唇看遠處勢若發狂的季棠棠,秦守業上前一步,語氣倒是頗為平靜:「看見沒有,鬼爪認主了,這種力氣,該是鬼爪給她的,一般情況下,需要時間去跟鬼爪建立感應,但是情緒極端時,大腦瞬間產生的強烈意念可以直接引渡鬼爪的力量,早知道鬼爪這麼快就認主,應該把另一隻手的也帶出來——右手的力量比起左手,是要強上許多的,對付她也就輕而易舉了,不過好在不是大的紕漏,可以補救。」

說著,伸手朝邊上攤,跟著的人遞過來一個望遠鏡,秦守業拿過來,湊著鏡筒看,先看季棠棠,接著望口慢慢偏轉,移到邊上半空中懸著的路鈴身上。

他似乎都能聽到自己發自心底的喟嘆:這就是路鈴啊……

秦家有一本冊子,記載盛家的九種鈴,但是冊子里,大片大片的空白,有些鈴的樣子,他們見都沒有見過,甚至有些鈴的名字都不清楚,他清楚記得,路鈴那一頁,圖樣缺失。

後來秦守成娶了盛清屏,朝夕相對二十年,居然也沒有親眼見過路鈴——盛清屏從不對他講自己的家世,連在盛夏小腹上做的保護這一節,他都是通過她留下的信知道的,至於路鈴,盛清屏下了封印,不是盛家的人,連外盒都打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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