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天篇 第十九章

即便是見過鬼爪殺人的血腥場面,季棠棠還是感覺到強烈的噁心和不適,她極力避免去直視鏡子里那個殘破的人,頭皮麻麻的:不過比起古城那次,這次算是好很多了,上次沈家雁剛一出現她就沒了意識,完全被上了身,這一次,至少是進步了。

但是要怎麼樣跟這所謂的「鬼」去溝通呢?

跟她說話,她能聽到嗎?似乎鬼是不能跟人直接通話的,盛家流傳下來的經驗里也說,陰間的人只能用自己的氣去撞響鈴鐺,依賴能夠聽懂鈴語的盛家的女兒來傳遞信息——這一點應該是不假的,因為最近幾次的經歷,凌曉婉也好、陳偉也好、陳來鳳也好,還有那個自始至終沒有見到面的雅丹魔鬼城的女人,從頭到尾,她能看到對方的行動或者表情,但是從來沒有聽過他們開口說話。

更何況,這一次,她根本連路鈴也沒有帶。

但她還是想試一試——平復下心頭初起的恐懼之後,季棠棠鼓足勇氣看向鏡子里,輕聲問了句:「你有什麼,想跟我交代的嗎?」

鏡子里的女人緩緩抬頭,一張幾乎毀掉的臉上,兩隻眼珠子居然還是清亮的,她盯著季棠棠看,然後慢慢地,把手伸了過來。

明知道那是鏡子,手是伸不出來的,但這樣貞子一樣的姿態,季棠棠還是嚇得直往後縮,那個女人的手指頭已經融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指根,她努力地往前伸著,眼睛裡有淚水滲出來。

季棠棠愣住了,對視之下,她的面容似乎也不那麼可怕了——電光火石之間,季棠棠忽然反應過來這個姿勢的含義了:這類似於招手、邀約,這個女人似乎在想拉她去哪裡。

季棠棠咽了口唾沫,這種鬼邀約,她到底還是不敢的,而且,居然能和對方做溝通這一點,讓她突然害怕起來,她看了那女人一眼,有一種不祥的預感,這預感讓她當機立斷,向著搖搖欲滅的燭焰吹了過去。

但是變故發生的更快,她幾乎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兩隻只剩下指根的手,瞬間就穿透了鏡面,季棠棠眼前一黑,天旋地轉,整個人被一股大力拽了進去。

進去之後就懵了,居然是在一條悠長的小巷子里,巷子的地面是石板的,似乎下了點小雨,地上泛著黝黑的光亮,那個女人已經站起來了,四肢是完好的,穿著紅色的毛衣、黑色皮裙,踩著高跟鞋往巷子深處走,鞋跟擊在石板上,蹬蹬蹬的聲音。

季棠棠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急忙回頭去看,這一看嚇的魂飛魄散,身後似乎是一面玻璃,能看到玻璃那頭是個狹小的房間,有簡易的無紡布衣櫃和床,門是關著的,玻璃那面的蠟燭燭焰搖曳著,有燭淚不斷滾下,而她自己,就趴在桌子上,像是睡著了,一隻胳膊正停在蠟燭邊。

季棠棠的耳朵嗡嗡的,她忽然冒出兩個念頭來。

第一是,她的胳膊離蠟燭那麼近,萬一蠟燭燒短了,把她的衣裳燒著了怎麼辦?萬一把她給燒死了,她是不是就死了?

第二是,如果那個蠟燭滅了怎麼辦?

當時決定吹滅蠟燭並非心血來潮,因為母親的信里透露過,這個招鬼的法子,點亮蠟燭,等同於點亮通往那個世界的路,而蠟燭一旦熄滅,那個世界也會如同蠟燭的光一樣,瞬間消失。當然最可怕的還不是蠟燭熄滅,而是燃盡。

熄滅的蠟燭還可以再點,但是燃盡的蠟燭……

季棠棠慌了,她拚命拍打著眼前的透明鏡面,使的力狠了,鏡面居然像豎立起的水面一樣往四周泛開紋絡,但是,沒有破口。

季棠棠腦子裡晃過一個念頭:完了。

活人是進入不了死人的世界的,她這算是什麼?魂離了體?可是她的身體在另一邊,如果回不去,身體是不是永遠就這麼沉睡著了?現實世界裡的人會怎麼看她?大美第二天早上一定會進來催她走的,到時候叫不醒她,她應該會報警的吧?警察會拿自己的身體怎麼辦?送醫院嗎?長久也治不醒怎麼辦?還有,萬一讓秦家的人找到她的身體了呢?

岳峰永遠也不會知道她在這麼一間犄角旮旯的偏僻小房子里吧,好好的,幹嘛要亂跑呢,幹嘛要自以為是又招什麼鬼呢?

季棠棠急的眼淚都出來了,耳畔又響起蹬蹬蹬的足音,抬頭一看,那個走遠了的女人又回來了,在拐角處站著,似乎是在等她。

季棠棠惱羞成怒:「你把我拽進來幹什麼?你倒是把我送出去啊!」

她向著那個女人追過去,那女人勾著嘴唇笑了笑,又蹬蹬蹬地往前走了。

巷子里特別暗,兩邊的老房子似乎都是同樣的屋檐和門面,有幾次,季棠棠在錯綜複雜的巷子里幾乎迷失了方向,都是憑著忽然又清晰起來的高跟鞋的足音跟上的。

跟到最後,又進了一條巷子,無意間抬頭,入口處的標牌上銘著三個字。

昌里路。

季棠棠慢慢走了進去。

周圍的環境忽然熱鬧起來,時間是晚上七八時許,巷子里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有一家門口正在放煙花,點著了之後呲呲四面冒火花,這種煙花的名字就叫火樹銀花。

很多家的門都開著,每扇門裡都傳出不同的聲音,嘩啦啦洗麻將牌的、哧拉一聲油煙起炒菜的,電視噪音的,更多的門裡透出的是粉紅色的燈光,朝里看,這麼冷的天,裡頭的女人只穿弔帶短裙和黑絲,有湊在一起說話的,也有正在和男人們談皮肉生意的。

這裡,是這個城市隱秘的情色場所。

季棠棠往巷子深處走,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她,又或者,不可能注意到她。

她在大美家門口停下來,門是虛掩的,她走上前去,輕輕把門推開了半扇。

那個女人,穿紅毛衣黑裙子高跟鞋的女人,倚著桌子邊站著,從石嘉信手中接過了一沓子鈔票,很熟練地蘸著唾沫點起來。

刷刷刷,鈔票挺刮的聲音,石嘉信聲音漠然地吩咐她:「幫我去火車站,接個人。」

那個女人抬起頭笑:「接個人,給這麼多?當我傻子呢?」

她把點好的鈔票扔回石嘉信懷裡,鈔票飛起來,灑的滿地都是,石嘉信的身邊站著一個長頭髮的女孩,那應該是尤思了,她挽著石嘉信的胳膊,害怕似的向後退了一步。

石嘉信的語氣還是很淡:「當然是有風險的,不過具體怎麼回事我不會告訴你,你不幹,這條街上多的是女人願意。」

他蹲下身子,一張張把鈔票撿起來,那個女人神色特別複雜,她眼睜睜看著石嘉信把撿好的鈔票在地上磕齊,那麼厚的一沓,的確也不是小數目了,忽然開口:「再加一千。」

石嘉信譏誚地笑:「怎麼,不怕了?」

「怕?怕他娘的腿!」那個女人一把從石嘉信手中把錢給拽了過來,「能把老娘怎麼樣?打一頓也值了,還能把我給強姦了?我就干這個的,就當加班了。難不成,火車站接個人,還能把我給宰了?」

石嘉信的嘴角現出諱莫如深的笑,他把手中的提袋遞過去:「換身衣服,把妝洗洗乾淨,錢沒帶夠,路上給你取。」

那女人接過提袋,低頭翻檢了一回,咯咯笑起來:「這不學生妹的衣裳嘛,放心吧,我曉得怎麼裝,以前護士的、空姐的,我都穿過,一扮一個準兒。」

她拎著提袋搖風擺柳樣回房換衣服,尤思拉了拉石嘉信,聲音有點顫抖:「為什麼要這樣啊?到底怎麼回事啊,你怎麼這麼怪啊?」

石嘉信寬慰她:「事情過了再跟你解釋,我是為著將來打算,以後你就知道了。」

不一會兒那個女人出來,衣裳一換,變了個人般,濃妝一卸,倒還真有幾分鄰家女孩的影子,她小手指勾著串鑰匙:「妹妹要住我這是吧,也好,門一關,清靜,也沒什麼人走動。屋子是跟人合租的,她回去過年了,得好幾天才回。」

尤思急的快哭出來:「不行啊,我沒一個人住過,我都沒來過這……石頭,為什麼不能跟你一起啊?」

石嘉信摟了摟她:「別怕,就幾天功夫,你看看電視也就過去了。過幾天,我就來接你。」

……

石嘉信帶著那女人出門,高跟鞋也換了軟平底,沒了蹬蹬蹬的足音,尤思在屋裡抹眼淚,過了會把門給閂上,又拿凳子給抵上了。

季棠棠想跟上石嘉信他們,但是奇怪的,他們走的那麼快,才兩三步已經看不見人了,急急追到巷子口,忽然發現出口是無數條岔路。

昌里路口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季棠棠愣了一會,她做了一件平時打死也不會做的事,她蹬著沿街房子的窗框,手腳並用,爬到房頂上去了。

爬上屋頂之後她就傻了,彎彎曲曲的道,迷宮一樣,一條又一條,像是盤根的老枝,一直延伸到天盡頭,果然是鬼的世界,沒有道理可講,頭頂上一輪陰天的慘白色太陽,風很大,無數的細小沙礫在空中亂飛,又刮沙塵暴了。

忽然又想到,剛剛不還是晚上嗎?怎麼轉眼間就白天了?

不知道是因為冷還是風沙太大,白天的昌里路反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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