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天篇 第五章

初五中午,岳峰先開車到酒吧,潔瑜已經把衣服給他準備好了,岳峰看著熨燙的筆挺的西服叫苦不迭:「我能不穿西服嗎?」

「你什麼意思啊你,」潔瑜兇巴巴的,「我和我男朋友逛了一天街,就為給你買衣服,他都有意見了好不好?再說了,苗苗婚禮,你不穿西服,你給不給人面子?兩選擇,要麼西服,要麼裸著,自己選。」

岳峰沒聲音了,頓了頓小聲嘀咕一句:「這麼凶,小心嫁不出去。」

潔瑜撲哧一聲就笑了,等他換好衣服,幫他打領帶:「這不挺帥的嘛,包準迷死一圈子。哥,你瞅著伴娘長的美不美,美的話咱就下手。」

岳峰看著她:「咱別開這種玩笑行么?今兒我是去婚宴的嗎?我就是去地獄輪一圈去的。」

潔瑜很同情:「那怎麼辦呀,要麼我陪你去?你一個人是夠嗆的,苗苗朋友里認識你的不少,光眼神足夠殺死你了。」

「謝了,我帶你去算怎麼回事?前女友婚禮,還帶個乾妹妹去,蹭吃蹭喝呢這是?仗著皮厚,中多少箭我自己扛了。」

潔瑜好笑之餘,又有點難過:「紅包我幫你包了兩千,你看還行么?」

岳峰明顯愣了一下:「才兩千?」

「你得看行情啊。」潔瑜恨不得戳他一腦子,「咱這又不是北京上海,隨禮過五百都嫌多。你倒是想包個兩萬,你讓人家男方怎麼想?」

岳峰沉默了一下:「我本來,想給苗苗買塊玉的。」

潔瑜沒理這茬,打好領帶之後忽然想起來:「糟了,沒領帶夾。」

「抽屜里有一個。」

「你買噠?什麼時候好這口了。」潔瑜蹬蹬蹬幾步跑過去取了又回來,嘖嘖嘖個不停,「包裝的這麼精美的小盒,鐵定女孩兒送的。呦,這字真夠丑的。」

岳峰一把搶過來自己夾上:「咱別這麼勢利行么,禮輕情意重你懂么?禮輕——情——意——重!」

潔瑜笑嘻嘻地湊到他面前:「哪個女孩啊?」

「你不認識,九哥那邊的。」

潔瑜的笑一下子僵住了,頓了頓,一張臉拉下來:「哥,咱注意點行么?」

「怎麼了?生氣啦?」岳峰笑著哄她,「至於的么,我沒跟她怎麼著。」

「她是小姐!」潔瑜很生氣,「九哥那邊的,都是這樣的。」

岳峰沒想到潔瑜反應這麼大:「她人不壞的,潔瑜。再說了,人家不偷不搶的……」

眼見潔瑜臉陰的都能打雷了,岳峰趕緊住口。

「我知道苗苗之後你肯定會再交女朋友,但是,不能是九哥那邊的,不能是做這行的,你交這樣的女朋友,咱們兄妹一拍兩散,沒得做!」

「我沒說她是我女朋友啊,」岳峰失笑,「再說了,就算真交了又能怎麼樣?我的家庭背景也好不到哪去……」

「就是因為這樣!」潔瑜情急之下,話不經腦脫口而出,「人家要怎麼說你啊,你媽這樣,交個女朋友也這樣,你……」

她忽然反應過來,後半句話硬生生嗆了回去,但是沒用了,岳峰的臉色已經整個兒都變了,他看著潔瑜,似乎是想笑,但是笑不出來,伸手向著她點了點,又放了下去。

「哥,我不是這意思。」潔瑜慌了,眼淚刷的就下來了,「哥,我沒瞧不起你的意思,我就是……我錯了行么?」

她伸手去拽岳峰胳膊:「你打我幾下吧,我嘴賤,哥,你別怪我。」

看著潔瑜流淚,岳峰忽然就笑了,他伸手出去幫潔瑜擦眼淚:「哭什麼啊,沒說錯啊,這話憋著難受,說出來也好。行了,沒事了,我走了啊,遲到了不好。」

看著岳峰離開的背影,潔瑜哭的更凶了,忽然就抬起手狠狠抽了自己兩記:「叫你賤!叫你賤!」

水晶宮大酒店,今兒個是秦家的專場。

外場拉的橫幅、巨幅的婚紗照、進門就開始的紅地毯和兩邊的紅玫瑰百合花台、半空上張著的粉紅心型氣球……

有些場合,不真正身處其中,是不知道心有多痛的,岳峰起先一直覺得,他還算是個能放得下的人,他還算能比較洒脫的來參加婚禮,祝福苗苗的新生活——現在看來,完全扯淡,還沒走到迎賓的大廳,他已經走不下去了,邊上經過的賓客中有幾個認出他的,已經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了。

一進大廳,就看到簽到的檯子,苗苗和新郎站在粉色玫瑰搭成的心型花架下,有專業的攝影師扛架著單反站邊上,為新郎新娘以及每一位道賀的親友拍攝合影。

苗苗穿了件露肩的白色婚紗,延邊鑲著水鑽,收腰,鏤空雕花的大魚尾罩紗,長發盤成一個髻,散枝的珍珠珠花沿圈圍住,前面留了兩縷頭髮捲兒垂在頰邊,特嬌媚,她配合攝影師把頭往邊上那麼一歪,手中的捧花往臉邊那麼一擺,怎麼看怎麼俏皮。

岳峰微笑起來,在心裡說了句:丫頭真是美翻了。

閃光燈打起的剎那,苗苗看到岳峰了,她愣了一下,忽然就不知道自己在哪了,直到攝影師喊她:「新娘子,這邊,看這邊,笑一下,笑……對咯……」

岳峰沖她點了點頭,先去簽到送紅包,接紅包的人興緻勃勃要唱數,岳峰阻止了:「別,收著就行。」

送完紅包,按照流程就是和新婚夫婦合影,攝影師示意岳峰過來,岳峰有點尷尬地推辭:「算了,我不照了,一拍照就發僵,影響氣氛。」

新郎個子不矮,有點發福,長的倒是乾淨,他估計是不曉得苗苗和岳峰之前那一段,一團和氣地招呼岳峰:「那哪能呢,來的都是客,我照相也發僵,你想啊,你不比我舒服多啦,我得照多少張啊。」

邊上有人樂了,還有人為他叫好:「新郎官兒,加油。」

苗苗看著岳峰,哀求似的來了聲:「岳峰,拍一張吧。」

苗苗聲音已經不對勁了,眼圈也紅了,岳峰心裡咯噔一聲,他向著新郎官兒笑笑過去,攝影師指揮站位時,他低聲對苗苗說了句:「丫頭,控制點啊,這麼好的日子。」

苗苗忽然就哭了,淚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攝影師先從鏡頭裡發現不對了:「哎哎,新娘子,怎麼了這是?」

新郎官這才反應過來,他奇怪地看苗苗,又狐疑地看了一眼岳峰。

岳峰真恨不得地上有條縫兒讓他鑽進去,他真心沒想到苗苗會這麼失控,早知道是這麼個情況,拿導彈大炮逼他他都不來:他被人指指戳戳議論紛紛也就算了,苗苗怎麼辦呢,當場失控落淚,是男人都會多想吧,後頭難保不難為她。

新郎官倒是反應很快:「化妝師,哎,化妝師補妝。」

又對著岳峰笑:「不好意思啊,她就這樣,太感性了,你說這麼好的日子,適當感動感動就行了,還哭了真是。」

一邊說,一邊體貼的掏出手絹給苗苗擦眼淚。

只一會兒的功夫,旁邊已經站住不少人了,連酒店服務員都裝作不經意地偷瞥這邊,岳峰聽到有人小聲交流意見:「前頭那位?哦,了解。」

好在就有人出來解圍了:「怎麼了這是,還扎堆了?」

岳峰心中嘆氣,他最不想見到的人出現了。

苗苗的父親,秦守業。

秦守業五十開外,頭髮有點花白,國字臉,架一副金邊眼鏡,除了肚子稍微發福之外,身材倒是保持的不錯的,看到岳峰,他眉頭不易察覺的皺了一下,眼底掠過一絲慣常的嫌惡和不屑。

即便是對這樣的目光早已見慣不驚,岳峰還是有點火了,他心裡想:只是看苗苗一眼就走,你們家的酒席,老子不稀罕。

秦守業似乎也沒有跟他寒暄的意願,回頭朝廳里叫人:「老二,這裡苗苗的朋友,幫忙招呼一下,帶去苗苗同學那桌吧。」

岳峰笑了笑:「不用了,我還有事,我……」

他忽然停住了。

廳里出來一個男人,既然是秦守業口中的老二,那應該是苗苗的二叔了,但是他看起來比秦守業要蒼老很多,背有些佝僂,額上的皺紋很深,眼神很陰蟄,整張臉就沒什麼笑的紋絡,也難怪苗苗會怕他。

秦守業倒是巴不得岳峰有事消失的:「怎麼,你還有事?」

岳峰反應過來。

「不是,沒什麼。」他掩飾心頭急速湧起的怪異感覺,朝秦守業笑了笑,「謝謝了啊,恭喜。」

秦守業又皺了一下眉頭:「那老二,你招待一下。」

苗苗的二叔叫秦守成,他迎上來,禮數周到地寒暄:「苗苗的朋友是吧,感謝能來,這邊走吧。」

岳峰沒挪步子,他看著秦守成,忽然問了一句:「我們見過嗎?」

秦守成愣了一下,他抬頭仔細地看了看岳峰,然後肯定地搖搖頭:「沒有。」

酒宴過半,新郎新娘開始挨桌敬酒,這一桌的氣氛也漸入佳境,只有岳峰自始至終沒動筷子,也說不清是什麼感覺,有時候會忽然覺得周身發冷——他一直盯著桌上的手機,等著九條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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