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須篇 第十八章

怎麼就讓十三雁給上了身了?季棠棠自己都解釋不清楚。

那天晚上,明明想召的就是陳來鳳,那套做法,也是完完全全的依葫蘆畫瓢,理應不會出差錯。唯一可能的原因是,她沒有依照母親的吩咐一步一步來,在自己能力還達不到的情況下使用了較為複雜的咒術,控制不了身邊突如其來的怨氣,反而被十三雁上了身。

這還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怎麼把十三雁給送走,翻了母親給她留的信,信上也完全沒有提及——可能盛家的女兒個個神通廣大,沒有遇到過她這麼挫的情況。

興許是因為被上身的時候自己的記憶完全是一片空白,季棠棠沒什麼害怕的感覺,反而越想越是惱火,偏偏身邊還有一個不解風情的人拚命追問:「哎棠棠,你怎麼會被雁子姐上身的?」

季棠棠一肚子火都發岳峰身上了:「我招魂,招錯人了,所以被上身了,我業務不純熟不行啊。」

岳峰愣了一下,半天憋出兩字:「業務?」

「是啊,業務,我就做這個的,家族產業,繼承家業,不行啊?」

她惱火之下,說的還真90%都是真的,不過心裡頭,她篤定岳峰是不信的,而岳峰,自然也是不信的。

但是表面上,岳峰還是很平靜的:「家族產業啊?你家族怎麼就出你這麼個菜鳥,招個魂都能招錯人,你家那些先人知道有你這樣的後代子孫,得給氣的墳里翻身吧?」

季棠棠氣的說不出話來,瞪了岳峰一眼轉身就走,還沒走開兩步,又讓岳峰給拽回來了:「給我站住,話沒問完呢,這麼大脾氣。我問你,雁子姐上你的身,為什麼帶你去跳河?」

季棠棠伸手去掰岳峰攥住她胳膊的手,沒能掰開:「鬼能想幹嘛,還不是找替身。」

岳峰臉色一沉:「雁子姐不是這樣的人。」

季棠棠心中好笑,索性也不去掰岳峰的手了:「岳峰,她現在不是人,是鬼。」

岳峰毫不客氣:「就算真是鬼,那也分好壞。」

季棠棠譏諷他:「好鬼那就不叫鬼了,那叫天使。」

岳峰臉色一冷,攥住她胳膊的手多用了幾分勁:「棠棠,你再跟我胡扯,我翻臉了。」

季棠棠疼的直噓氣,見岳峰動了怒,心裡不知道多委屈:「我幹嘛要騙你!不然她帶我跳河幹什麼?難道是她想游泳啊?岳峰,我根本不會水的,如果當時不是白天,如果不是那麼多人在河邊把我給撈起來了,我真的會活活淹死在水裡的。你不相信她要害我,那你覺得她的目的是什麼?嗯?」

岳峰一時間無言以對。

季棠棠甩脫他的手,皺著眉頭揉著被他攥痛的地方,岳峰心裡也有些沒底,語氣有些煩躁:「但是沒道理啊,雁子姐跟你沒仇沒怨的,犯不著害你啊。」

季棠棠想了想,忍不住安慰他:「我覺得,這個跟雁子姐人好不好、跟我有沒有仇怨是沒有關係的,我一直覺得,鬼是人的黑暗一面無限放大的部分。岳峰你想啊,一個人死了,如果真的心境平和,應該像一陣風或者煙一樣就消散了吧,但是怨氣是消不散的部分,所以凝聚成了鬼,也就是說,這個鬼原本就是一團怨氣一團黑暗,良善的一面早就離開她遠去了,所以鬼想害人也是天經地義的,對吧?所以你千萬別把她當成沈家雁,其實已經不是了,真的不是了。」

說完才發現岳峰一直在看她,季棠棠讓他看的有點發怵:「怎麼了啊?」

岳峰忍住笑:「棠棠,我怎麼覺得有那麼一瞬間,你被神棍附體了呢?哎,我突然發現你跟神棍挺有共同語言的,你看看這郎才女貌的,要麼我從中穿個線,你考慮考慮?」

季棠棠一點也不生氣:「那行啊岳峰,是你說的,這個媒你可一定得保成了。」

岳峰沒想到居然沒氣到她:「真的?」

季棠棠笑眯眯的:「真的,你去跟神棍說,我都暗戀他好久了。」

岳峰悻悻:「那算了,你願意我還不捨得呢。哎,現在住在哪個洞里?」

季棠棠沒聽明白,岳峰忍住笑:「之前公安幫忙找你,結果古城所有的旅館都沒有你的入住記錄。你不住洞里,你還能去哪?」

儘管早就猜到季棠棠住的地方絕非普通旅館,真的親眼看到,岳峰還是著實吃了一驚:那幾乎不能稱之為住處了,古城外圍環山,最近的一條上山道的半山腰,有以前的居民廢棄的木頭房子,屋頂漏雨,窗子透風,連門都沒得閂,屋周野草叢生,她居然就住在這裡。

岳峰當時就忍不住了:「棠棠,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季棠棠瞪他:「我不是人啊,你好歹也是在路上混過這麼久的,野地里沒住過啊?這裡比起野地,總還有瓦遮頭不是?」

岳峰有點生氣,也說不清是在氣誰:「我不是這個意思,棠棠,這裡沒水沒電的,床也只剩板了,估計荒廢下來十幾年都有了,你一個女孩子,怎麼能住這裡?」

季棠棠奇怪:「有什麼不能住的?不是有防潮墊和睡袋嗎,也就是個睡覺的地方,我以前睡過的有些地方,比這裡還不如呢,唧唧歪歪的。」

岳峰不跟她羅嗦:「你跟我走,今晚迴風月去睡。」

季棠棠立刻拒絕:「我不回去,那是沈家雁死的地方,她上著我的身呢,萬一出點事怎麼辦。」

「那去客滿庭,住宿費我出,你不能住這。」

季棠棠很固執:「我非住這。」

岳峰火了:「你幹嘛非得住這啊,你腦子有病啊。」

季棠棠先是不吭聲,後來忽然硬邦邦來了句:「這裡除了我連個鬼都沒有,真有想殺我的人,到了這也不會殺錯人,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不會連累別人。」

說完也不看岳峰,一轉身就進了屋。

岳峰讓她說懵了,反應過來之後,又覺得心裡有點難受:這丫頭嘴上不說,心裡怕是還是覺得十三雁的死跟她脫不了關係,衝口就是氣話,但自己聽起來,怎麼這麼不是滋味呢?

岳峰原地站了一會,還是進屋去了,屋裡頭樑上蛛絲結成了堆,中間空地里鋪著張防潮墊,季棠棠坐在墊子上,正埋頭從背包里翻騰著什麼東西,岳峰看了她半天,忽然來了句:「棠棠,你看起來吧是從小富養起來的女孩兒,我要是你父母,看到你現在這樣,得心疼死。」

季棠棠一下子愣住了,她看了一眼岳峰,眼圈很快就紅了,頓了頓抬頭看大梁,把眼淚給逼了回去,吸了下鼻子:「岳峰,我以前還睡過墳頭呢,我也覺得,要是我父母看見,得心疼死。」

說著伸手抹了抹眼睛,又低頭去理包,岳峰只覺得匪夷所思,他過去挨著季棠棠在防潮墊上坐下:「丫頭,你怎麼睡墳頭呢?」

季棠棠想了想,似乎覺得這事挺憋屈的慌的,也不想悶在心裡,索性說出來:「有一次趕路,是在寧夏,具體記不清了,反正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天又快黑了,只好路上招手搭車。搭到一輛大卡,我坐駕駛室,當時我問了要多少錢來著,他說不要。後來車子開到半路,他提出那種很過分的要求,太不要臉了,我特別生氣,罵了他一頓,他倒沒用強,說你不做你就滾下車,我說滾就滾,車門一開,我就跳下來了,背著包一直往邊地走,走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當時又生氣,沒注意那麼多,後來覺得不對勁,打手電筒一看,全身汗毛都豎起來了,我居然走到墳地里來了,密密麻麻的,一個連著一個墳包,我頭皮都發炸了,更邪門的是,接著我就走不出去了,就跟鬼打牆似的,走了一圈,發現還在這裡頭。」

她笑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地看岳峰:「岳峰,我一點都不誇張,我當時就嚇哭了。」

岳峰伸手撫了撫她頭髮:「那後來呢?」

「我聽說,鬼打牆類似於一種環境催眠,並不是沒有路,而是你當時失去了方向感,也就是說,你眼睛和大腦的修正功能不存在了,你覺得你是走直線,其實你在轉圈,但是你當時感覺不到,越偏執就越走不出去,越走不出去就越崩潰。我當時覺得我不能繼續走了,我得休息,我得睡覺,我就把墊子拿出來,在墳包之間鋪開,和著衣服躺了一夜,其實也睡不著,你知道晚上墳地里那種聲響,還有鬼火幽幽的,這輩子都沒經歷過那麼長的夜,我當時覺得我肯定要瘋。結果第二天早上,太陽出來,看到路了,我就走出去了。」

岳峰沒吭聲。

季棠棠也沒看他,只是幽幽嘆了口氣:「當時我走到大路上之後,回頭看身後那一堆墳包,不知道為什麼,有一種特強烈的感覺,感覺原來的我已經扔在那了,出來的是另一個人。」

岳峰打了個寒噤,他擼起衣袖,讓季棠棠看自己胳膊:「棠棠,你看你講的多瘮,我雞皮疙瘩起了一身。」

季棠棠的眼神有點飄,聲音低下來:「真的岳峰,你不了解我以前是什麼樣的人。毛哥總說苗苗挺嬌氣的,其實我比她矯情多了,我那個時候出門逛個街,我男朋友都要送我到逛街的地方,把我交到一起逛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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