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須篇 第六章

季棠棠終於意識到已經穿幫了,於是盤頭髮做面膜的行為頓時就顯得其蠢無比——老實說,她這麼一改裝之後,自己朝鏡子里看都不怎麼認得,岳峰是怎麼認出來的?

她看了岳峰一眼,沒吭聲,伸手從臉上把面膜揭下來,垂著眼皮拿手背一點點蹭乾麵膜紙遺留在臉上的乳液,十三雁開始沒認出她來,直到她把頭髮給放下來,十三雁才恍然:「你不就是那個……掃帚姑娘嗎?」

不提掃帚還好,一提掃帚,岳峰的火氣又給勾起來了,當然不止是火氣,與之相伴的是酣暢淋漓的快意:這才叫現世報來的快呢,你小樣的當時插掃帚不是挺狠的么,再得瑟給爺瞅瞅?

十三雁忍不住就樂了:「這麼巧,是你要賣玉?」

「得了吧,就她?賣玉?賣魚都不夠檔次。」岳峰冷笑,「整一騙子。」

季棠棠還是不吭聲,心裏面把岳峰罵了個狗血噴頭。

也不知為什麼,十三雁就是見不得岳峰氣焰囂張,不由自主就站到季棠棠這邊:「呦,怨氣不小啊。這姑娘怎麼就騙子了?騙了你啊?是騙了你的錢還是騙了你的心?要麼……肉體?」

這話說的太生猛了,岳峰讓她噎的半天沒反應過來,反應過來之後,真是恨不得咬她兩口:「姓沈的,你是女人不是?」

季棠棠落井下石的功夫也不是蓋的,她咳嗽了兩聲,斜著眼睛把岳峰從頭到尾溜了一圈,像是看市場上稱斤論兩的大白菜,末了嫌棄似得嘟嚷了一句:「我又不稀罕。」

岳峰被她一句話噎的直翻白眼,十三雁等於是男人堆里磕磕絆絆跌爬滾打過來的,說話生猛在他意料之中,但是季棠棠居然能跟她一唱一搭——轉念一想,兩次見到季棠棠,她都是輾轉在路上,想來什麼膽子、經驗、歷練,包括臉皮,也都已經跑出來了,不可拿她跟動輒臉紅嬌羞的小清新相提並論。

岳峰決定調整策略,先把十三雁給打發了:「雁子姐,能迴避下么?跟這位美女,有不少賬要理一理。」

說「理一理」三個字時,很是咬牙切齒。

十三雁還沒來得及回話,季棠棠先開口了:「迴避什麼啊,我又不認識你。」

岳峰不怒反笑:「你怎麼就不認識我了?」

「前一陣子失憶了。」季棠棠沖著岳峰特挑釁地笑,笑的岳峰恨不得給她一拳。

「怎麼就失憶了呢?」

十三雁在旁邊聽得動容,也難得岳峰這次這麼能忍,季棠棠這麼明顯的挑釁,他居然還能接下話去。

季棠棠答的飛快:「因為腦子叫驢給踢了。」

岳峰看了她半天,齒縫裡迸出兩字來:「無恥。」

「是啊,驢是挺無恥的,但是踢都踢了,我又不能跟它計較,是吧。」

季棠棠笑的明媚,眼睛裡全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豪情。

十三雁開始同情岳峰了,再怎麼著也是自己人,被人小小欺負一下也就算了,欺負到這種丟盔棄甲的境地,她實在心有戚戚:「峰子,我下去看看你那朋友,你們慢慢聊,下手輕點。」

「這個難說。」岳峰答的陰惻惻的,「火氣大,下手沒個輕重,怕把她給弄死了。」

「我不是說你。」十三雁看季棠棠,「我是說這位妹子,下手輕點,峰子這幾根骨頭,怕不夠你拆的。」

闔著自己在這耍酷耍狠耍了個烏龍,岳峰氣的無語,季棠棠撲哧一聲笑出來,朝十三雁點頭:「行。」

臨走時,十三雁拍了拍岳峰肩膀,湊到他耳邊低語:「這丫頭吃軟不吃硬,講點策略啊峰子,走柔情路線唄。」

聲音說的不大不小,保證季棠棠絕對能聽到,岳峰嘴角直抽抽:「要你教!」

這十三雁,專門給他坍台的吧。

十三雁走了之後,岳峰轉身把門給關上,再回頭看季棠棠時,好像又回到了尕奈的時候,兩個人在房間里針鋒相對。

其實不用十三雁提點,季棠棠吃軟不吃硬的性子,他比誰都清楚:在尕奈時,扯開她衣領,她掙脫之後立馬就扔了張椅子過來,反倒是那個晚上,在樓下跟她好好說話,她也是會溫柔的笑的。

岳峰又想起了在尕奈時,臨到末了光頭所說的話。果然讓他給料中了,再次見面,季棠棠是千方百計要躲他不想見他的。

看現在的情形,總得有一個人先讓步,而根據季棠棠這個晚上一系列惡劣的表現——先掃帚插門後做面膜裝蒜,而後又不惜以驢自殘扯淡……

岳峰心中嘆氣:十三雁說的沒錯,的確得柔情路線,季棠棠這個人,你想從她嘴裡逼問出什麼來,真比登天還難。但是如果兩人間的關係緩和,相處融洽,尕奈的事情,他總會有一天能搞明白的,就像那個晚上,季棠棠都已經準備向他說些什麼了,如果不是苗苗和羽眉突然出現,如果不是後來又發生了始料未及的事……

心裡這麼想,臉上卻不動聲色,朝季棠棠走了兩步,季棠棠一臉的警惕:「有什麼話站開點說。」

岳峰看她:「失憶了是吧,吃藥沒?」

「吃了。」

「都吃什麼葯啊?」

「三九胃泰、善存泡騰片、開瑞坦、斯達舒。」季棠棠沒好氣,她原本還準備加個烏雞白鳳丸,後來一想這好像是女性專用藥,翻了翻白眼又咽回去了。

岳峰實在是啼笑皆非,原本還準備耐著性子跟她過幾招,聽她睜眼說瞎話盡扯點有的沒的,終於綳不住就樂了,伸手狠狠揉了揉她頭髮:「棠棠你有病吧,在別人面前坍我台很有意思是不是?我跟你有仇怎麼的?見到我掉頭就跑見都不想見?我會咬人是么?我有說要找你麻煩嗎?你吃了槍子是不是?還腦子被驢踢了,臭丫頭挺能較勁的,你有這精神怎麼不去反恐啊。」

季棠棠有點懵,面上一時就僵了,吃不準下一刻應該綳著還是笑,岳峰幫她把揉亂的頭髮理了理:「行了別綳著了,你不是那種冷艷高貴萬年冰山臉,正常點啊。」

季棠棠發不出脾氣來了,事實上,自始至終她也沒什麼脾氣,想想岳峰應付了她一晚上的胡攪蠻纏,自己也覺得好笑,又有點不好意思,頓了頓伸手去理頭髮:「髮型都讓你弄壞了。」

肯好好說話,這個僵局就算是打開了,岳峰吁一口氣,自己也覺得輕鬆不少,仔細看看她,頭髮長了一些,人倒是瘦了點,撇開先翻被她氣的那一陣,說心裡話,見到她,真的還是高興多些,畢竟這樣的偶遇,幾率真的很小。

不吵不鬧了,一時間反而不知道說什麼了,頓了頓岳峰張開手:「來,棠棠,久別重逢,抱一個。」

季棠棠扔他一記白眼:「行了,可以把你那套柔情路線收起來了。」

岳峰瞪她:「什麼柔情路線,我這是國際慣例,擁抱表示友好。你能別那麼小家子氣用陰暗的小人之心度我這樣光明磊落的君子之腹么?」

季棠棠不買賬:「別埋汰君子行么,躺著都中槍。」

岳峰氣不過,一把拉過來,直接就給了個熊抱,她的頭髮還半干著,身上的味道很好聞,不是夜場里聞慣了的那種香水味。

這個擁抱比想像中的自然和溫暖,岳峰一時間倒有些捨不得鬆手了,直到季棠棠慢吞吞地提醒他:「根據國際慣例,你這代表友好的擁抱已經超時了。」

岳峰罵她:「一看就知道不投入,久別重逢,我這感動的忘乎所以,你在那計時!」

季棠棠也笑,她退開了些,問岳峰:「毛哥他們都還好嗎?」

「挺好。光頭回家跑工程,尕奈冬天太冷,零下二十好幾度,老毛子跑南方過冬去了。」岳峰忽然想起了什麼,「有一次跟他通電話,他還念叨你呢。哎棠棠,待會給毛哥打個電話吧。」

「打電話?說什麼呢?」季棠棠猶豫了一下。

「你先什麼都別說,」岳峰壞笑,「等他在那頭等不及了,你就裝鬼,你說,毛哥,我是棠棠,我在尕奈,好冷……」

他學著鬼氣森森的語氣,季棠棠笑的肚子都疼了:「怎麼這麼壞,把毛哥嚇到怎麼辦?」

岳峰也笑了:「嚇到才好。對了,在酒吧看到你背包,剛到的?」

季棠棠點頭:「到古城沒直飛,轉了大巴。」

「吃飯了沒?」

季棠棠搖頭:「待會泡個面。」

「得了,還吃什麼面啊,」岳峰替她做決定,「到這我算半個地主,做個東請你吃飯,當接風了。」

「你怎麼就算半個地主了?」季棠棠心裡咯噔一聲,「你看起來跟老闆娘挺熟啊,認識?」

「認識,以前在路上的朋友,我叫她姐。」

季棠棠嗯了一聲,沒說話。

「那你換身衣服,我樓下等你。」

岳峰轉身開門,季棠棠忽然叫住他:「哎。」

「什麼?」岳峰奇怪。

「那個……」季棠棠咬了咬嘴唇,「剛才你怎麼認出我來的?」

「剛才?」岳峰想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