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須篇 第二章

因為之前喝了酒的關係,十三雁一覺睡到午後三點才醒,才起身就覺得鼻子塞塞的,腦袋昏昏沉沉,怕是昨晚上給凍著了,趕緊翻抽屜吞了兩片銀翹片。

推開窗戶才發覺今天天氣好的出奇,天空湛藍湛藍的,城外的遠山在天幕上描出淡青色的痕迹,不知道是隔壁哪家飯店開伙,炒菜的香氣勾的十三雁肚子里饞蟲大動,她隨便裹了件衛衣,汲拉著拖鞋直接下樓去廚房。

一般到這時候,廚房裡是連殘羹冷炙都不剩了——客棧里養了一狗一貓,狗叫巧克力貓叫冰激凌,每日的剩飯都由它們大包大攬。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還沒進廚房的門,就聞到芹菜炒肉絲的香氣了。

十三雁心裡一樂,三步並作兩步跨進門去,小米正從炒鍋里把菜盛起來,看見十三雁進來,眼睛笑成了兩枚月牙兒:「老闆娘,早。」

都下午了,還早呢,十三雁暗叫慚愧,也顧不上還沒刷牙,伸手從菜碟子里拈了一根芹菜嚼了:「今兒怎麼這個點才做飯?石頭呢?」

小米是客棧里請的幫工,還不到二十歲,平時做做飯,偶爾給打掃衛生的老媽子打打下手,小姑娘長的秀氣,乖巧聽話,很得十三雁的喜歡。

「午飯早吃了。這是給峰子哥做的,他上午開車去周圍兜了一圈,帶了地里新鮮的菜回來。」

「峰子……哥?」十三雁感覺半天上一個雷正劈腦門上,說話都抖了,「你叫他哥?」

「是啊。」小米沒有很好地領會到十三雁的弦外之音,「早上跟峰子哥聊了,他說他比我大,不是該叫他哥么?不然叫什麼?」

十三雁咬牙:「叫他孫子!」

話剛落音,岳峰就打外頭進來了,他把十三雁的話聽了一半,很有點莫名其妙:「叫誰孫子?」

十三雁氣不打一處來,衝上去就伸手擰住了岳峰的耳朵,把岳峰疼的直叫喚:「哎,哎,雁子姐,輕些,輕些!」

掙脫了之後,岳峰估計真是被她擰疼了,臉色有點不好看:「剛起來就抽瘋,更年期是吧?」

十三雁不理他這茬:「你認識小米了?」

「認識啊,早上聊了,挺好一姑娘。」

十三雁瞪著他:「再好也不準上手,聽見沒?」

這話說的直白,小米的臉騰一下就紅了,岳峰這才明白過來十三雁為什麼抽瘋:「想哪去了,有病吧你。」

十三雁毫不示弱:「以我過來人的經驗,我敢說我沒多想。從今兒開始,你要跟小米保持三米距離,不準隨便跟她說話,更加不能對她笑,聽見沒?」

岳峰活生生讓她給氣樂了:「憑什麼啊,黨和人民都沒剝奪我笑的權利,你憑什麼啊,憑你長的美啊?」

說完這話,好像是故意要氣雁子姐,沖著小米特有范兒特欠扁地一笑,笑的十三雁氣不打一處來,伸手就在他後腦勺上抽了一記。

不等岳峰叫疼,她又命令小米:「妹子,離這貨遠點,聽見沒?」

小米尷尬極了,低頭把圍裙邊兒拈了又拈,半天才憋出一句話來:「峰子哥人挺好的……」

「好個毛!」十三雁跺腳,「看人不能看這張皮,得看清本質!我跟你講,不能對峰子抱有任何幻想,他老早結婚了你知道么?光娃就三,外頭還有三私生的……」

岳峰聽的臉都綠了:「雁子姐,你嘴裡跑的是磁懸浮吧,有你這麼損的么?」

小米看出來十三雁誇張的成分居多,抿著嘴直樂。

十三雁沒好氣:「去去,找石頭玩去,我和峰子有話講。」

眼瞅著小米走遠了,岳峰斜著眼睛看十三雁:「雁子姐,過了啊,我現在對女人一點興趣都沒有,你能別扯這些有的沒的嗎?」

十三雁笑眯眯在廚房裡的桌子旁坐下來:「怎麼就一點興趣都沒了呢?陽痿了?不舉了?」

岳峰半晌沒說話,頓了頓一字一頓,字字都是從齒縫中迸出來的:「沈家雁!你他媽是女人嗎?」

十三雁煞有介事地點頭:「果然,不管哪個男人,攻擊他的命根子,他就急了。」

接著嘆息:「你還記得我閨名呢,一個世紀沒人叫過了。」

岳峰壓根不理睬她,十三雁笑嘻嘻的,拉著岳峰坐下:「怎麼啦,真急啦,我不早跟你說了嗎,我這張嘴刻毒的,你跟我較什麼真啊,咱岳峰怎麼能不舉呢,你是一輩子用不著偉哥的主兒……」

岳峰冷笑:「你可著勁說吧,就在我面前撒潑耍流氓吧,這話你當葉連成的面講講看?」

十三雁愣了一下,那股子拿他開涮的興緻很快落了下去,頓了頓兩手捧住臉,很是意興闌珊:「在他面前我哪會說這話啊,為了向他那去見馬克思的女朋友靠攏,裝淑女裝優雅裝的我自己都吐了。岳峰,還是跟你一塊兒好,什麼話都敢講。」

「那當然,我是誰啊,我是家有三娃外頭有三私生子的主。」

十三雁撲哧笑了出來:「跟你鬧著玩呢,當真啦。小米是古城土生土長的姑娘,高中畢業之後就不念書了,一直在這裡幫工,連遠門都沒出過,性子單純的很,跟你撩撥的那些狐狸精不一樣。」

岳峰頭大如斗:「我幾時說我要撩撥你們家小米了?」

「不怕你撩撥,就怕她惦記上你啊。」十三雁振振有詞,「小米那級數,哪能跟你比啊。」

岳峰大呼冤枉:「我才跟她說了幾句話?她就能惦記上我了?」

「那沒準啊。」十三雁翻了他一眼,「牡丹亭你聽過沒?那缺心眼的妹子夢裡夢見一小伙兒,白天想晚上想的還把自己給想死了呢。小米肯定對你有好感,女人看女人最准了,你離她遠點沒錯的。」

岳峰白她一眼:「讓我離她遠點,只有一個法子。」

「什麼法子?」

「趕緊給我找賣家!」岳峰咬牙切齒,「這事你忘腦後去了吧,扯七扯八的,正事沒見你上心!」

十三雁白了他一眼:「知道知道,屁大點事,叨叨八遍了。」

一邊說一邊掏出手機來翻電話簿:「不過峰子,未必能找著。」

「這話怎麼說?」

「你不做這行,不知道裡頭的道道。」十三雁一邊翻一邊講,「都說雲南產玉,其實上好的玉都是緬甸帶過來的,尤其你要的老坑玻璃種,水頭最好,只能從那頭帶。走正規渠道來的都天價,買不起,所以不少人從我這裡買暗貨,說白了,都是不要命的從那頭偷帶出來的。我認識的是買家,賣家是搭子給簽的線,但是偷帶這種事,一次兩次就算了,誰還長久干這行?風險大啊,怕被邊防軍查不說,萬一讓起黑心的人給滅了呢?你上次在我這看到老坑種,是兩年前還三年前?這麼久了,人家指不定還做不做這個呢,不過這樣的人,一般身邊都留一兩塊壓箱底的好貨,真找著了准沒錯的。喂,老四嗎?」

眼見電話撥通,岳峰也就不再說話。

十三雁很老道地跟對方寒暄:「我,雁子。是,長久沒聯繫了,沒緊要事也不敢驚動你這尊大佛啊。我有一兄弟,想買塊老坑玻璃種,你還記得兩年前從我手裡過的那塊玉嗎,對,特透的那塊,玻璃似的,你當時還誇過說那女人供的玉特好。對,她叫什麼名來著?有聯繫方式嗎?」

也不知那頭說了什麼,十三雁嗯了兩聲,眉頭皺了皺:「那盡量幫忙找找吧,找著了發我簡訊……行。」

十三雁撳了電話,跟岳峰講了一下結果:「確實好久沒聯繫了,老四也記不清了,說是得去找找看。哎,峰子。」

說到後來換了語氣,岳峰奇怪:「怎麼了?」

「真送啊?」

岳峰沒好氣:「假送,我哄你玩呢。」

十三雁倒不生氣:「峰子,我昨晚上就想跟你說這事了,結果讓別的事煩著了,沒顧上。老坑種不便宜啊,我知道你手頭有錢,那也不是天上掉的對吧,省著點花。」

岳峰一張口就特氣人:「省著幹嘛,死了燒啊?」

「不是,」十三雁皺眉,「那也不能這麼著浪費啊,沒個五萬八萬的下不來啊。」

岳峰掏出煙,打火機打了幾下,並不急著點煙,看火焰打起熄下,跟玩似的:「給苗苗的,怎麼叫浪費呢,再說了,我願意,管得著么。」

十三雁反而笑了,頓了頓語氣柔和下來:「岳峰,你知道么,我還真就特喜歡你身上這點痞氣。」

「可是啊,有些道理,你未必知道。你雁子姐比你大幾歲,有些事看的比你透,我得跟你說道說道。」

岳峰把煙點上:「你說。」

「你送這麼貴的東西給苗苗,幹嘛呢?真讓苗苗老公給看見了,人家怎麼想?你不是成心給人添堵嗎?將來他要是跟苗苗鬧不和,鐵定第一個就拿這塊玉說事。峰子,這女人不是你的了,就真不是你的了。她過的不好,被她老公又打又罵你都管不著。你心意是好的,但是萬一到時候因為這個讓苗苗受罪,那就不好了。」

岳峰沉默著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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