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石人一笑 第二章

不對就不對唄,孟千姿覺得景茹司未免也太沉不住氣了:「那就說明不是這兒,有山有湖,範圍已經縮小很多了,再找唄。」

邊說邊從景茹司手中把畫紙接過來。

神棍也發表意見:「有時候讀圖,不是那麼直白的。興許圖中藏圖、要用火烤或者藥水來看……」

孟千姿心中一動,想到山鬼的認譜火眼。

「興許要反著看呢?興許要傾斜一定的角度,在特定的光照條件下看呢?」

景茹司被這一連串的「興許」攪得腦仁疼,孟千姿倒是很有耐心,還真把畫紙上下掉了個向來看。

反過來好像也不像,但是,說不清為什麼,有些地方又似乎……挺像。

孟千姿正犯著嘀咕,冼瓊花也回來了:「實在看不出來,要不然,這個什麼崑崙天梯先擱一邊,咱們得派人去史小海出事的地方看看了。」

史小海站在谷地邊緣,閉了一隻眼,跟瞄準似的,手臂抬起有四十五度,指向環抱谷地的、諸多雪峰中的一座:「那兒。」

頓了頓,又加上那句必加的:「轟!掉下來!」

望山跑死馬,經常進山地的人就知道,隨手一指、近在眼前的山頭,徒步過去,至少要走好幾個鐘頭。

派出的小隊,一來一回,怎麼著也得一天。

營地有四十來號人,景茹司細細看過各人的資料,選了最精幹的二十人組隊,除了必帶的山鬼籮筐之外,又加帶槍支、噴火器、臂髮式弩弓。

步話機的通話質量已經不大好了,衛星電話也有罷工的跡象,山地就是這點麻煩,說不準石頭旮旯塊里就富含什麼影響磁場的礦物質——但還是帶上了,聊勝於無。

至於誰來帶隊,也有一番爭執,孟千姿先被排除了,此行得爬山,她那腿太不方便了,氂牛馱行不是不可以,太耗時,冼瓊花有意接這擔子:「我來吧,我年輕。」

景茹司聽著心裡不受用:「老七,年輕了不起嗎?你長年在雲南,雲南的山跟西北的能一樣?不該長在西北的人來嗎?」

也是,山有山的秉性,誰熟誰上,最後還是定了景茹司帶隊,孟千姿不放心,又安排了孟勁松同行。

吃完早飯,這大隊人就出發了,史小海最激動,走在隊伍前頭,嚷嚷著「向前向前」,孟千姿坐在輪椅上目送,人走得看不見了之後,她又端著高倍望遠鏡一路追隨:那些人越來越小,有時候,會突然看不見了,過了會,又突然一長溜地進了視線。

除此之外,沒有異狀,山風也是森冷清冽的,這一帶如果常起山蜃樓,有動物常居的可能性就不大:山蜃樓又叫「陰寮」,動物很不喜歡在裡頭待著,家安在這裡,三天兩頭都要夜跑,擱誰誰也受不了啊。

看久了,孟千姿覺得無聊,她左右看看。

營地里一派平和。

冼瓊花沒留在營地,她帶人送景茹司一行入山後,順便偵測周圍的情況去了;營地外圍,有幾個人來回巡守;剩下的,有在收拾裝備的、有清理瓢盆的,還有準備接下來的午晚餐的……

孟千姿沖著神棍招了招手。

神棍還以為她發現了什麼要緊的,小跑著過來,人跑步時,雙臂左擺右晃,是為了維持身體的平衡,但他雙手是反綁著的,跑起來像根搖搖欲墜的木頭。

到了跟前,孟千姿問他:「江煉還在睡呢?」

「是啊。」神棍納悶,「你又問,你找他有事兒啊?」

孟千姿奇怪:「怎麼還不醒啊,不像他啊。」

回想一路以來和江煉的相處,他要麼少睡、要麼不睡,從沒有睡到過日上三竿。

神棍反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孟小姐,你前幾天說要養元氣,還不是天天睡到下午?人家小煉煉,大半夜地被拉去貼神眼,人家也累啊,就興你睡,不讓他睡,你這不是只許州官放火嗎?」

孟千姿不放心:「你推我過去看看他。」

神棍一擰身子,給她看身後反綁的手:「你看我有手嗎?還讓我推?」

孟千姿沒好氣,索性自己撳動輪椅的手輪圈往那一處去,神棍原地站了會,忽然回過味來,又小跑著去攆:「怎麼啦?小煉煉不正常嗎?」

孟千姿先還只是有所懷疑,但被神棍這麼一問,突然確定了:「不正常,肯定不正常。」

要說累,她才是最累的,進山這兩天,一直都在施用「山風引」,昨晚還看了山蜃樓,她確實可以睡到下午,但那不代表有嘈雜聲時不會被驚醒:從早上開始,四媽她們比對山形,然後營地用餐、全隊出行,這麼大的動靜,江煉居然都沒醒過。

這哪是睡覺啊,這差不多是昏迷了吧。

她越想越緊張:怎麼著都得把江煉給叫醒,哪怕醒了之後塞回去再睡呢……

讓人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江煉果然叫不醒,你推他也好,晃他也好,對著他的耳朵大聲說話也好,他只是沒反應,有時候,闔著的眼皮下頭,眼珠子會快速轉動,似乎自己也想醒,但醒不過來。

孟千姿急得頭皮都在突突跳,又安慰自己這事並不棘手:不是沒發生過,兩人第一次正式照面,江煉就是魘在貼神眼的狀態里,被踹倒了都沒醒。

神棍還在邊上給她堵心:「我聽說老一輩的規矩,貼神眼不能在半夜,因為夜晚屬陰,百鬼夜行,哇,人的意識會非常飄忽……」

孟千姿反駁他:「江煉以前,也不是沒晚上貼過神眼啊。」

神棍一句話就把她堵得沒了詞:「晚上跟半夜,區別很大啊。」

……

時近中午,冼瓊花一行回到營地,聽說這事之後,也來瞧了江煉。

她對貼神眼素有耳聞,也熟知其中的道道,建議孟千姿:「要麼上手打吧,火燒,水淋都好,總能把人弄醒的。」

孟千姿不同意:「這種地方,一盆水澆下去,他不得凍死啊?再說了,江煉傷還沒好呢,哪經得住打?」

冼瓊花說:「法子嘛,我是教給你了,你捨不得,我有什麼辦法?」

說著,自顧自走了,想來是沒怎麼當回事。

孟千姿正一個腦袋兩個大,神棍又發表意見了:「不對啊孟小姐,小煉煉這次這情況,有點特殊——他昨天半夜是貼了神眼,但後來,明明醒過來了,還參與了討論。」

沒錯啊,孟千姿讓他說得心裡七上八下的:「所以呢?」

「他是再次睡下之後,才這樣的,小煉煉多次貼神眼,他跟我們不一樣,他極容易發生意識層面的『夢遊』,擱在民間傳說里,這叫『丟了魂』,有人丟三五天,有人丟三五年——我勸你趕緊打他吧,我聽說小煉煉人很能跑,魂大概也不慢,再遲點,誰知道他跑哪去了?」

這特么都什麼跟什麼啊,孟千姿哭笑不得,但神棍的話,成功使得她更加焦慮了,她舉棋不定,看江煉沉睡的臉,牙關一咬,啪地一巴掌就抽了下去。

雖說是神棍攛掇她打的,但他沒想到孟千姿動作會這麼快,自己反嚇了一跳,反應過來之後,倒對她生出幾分敬畏來:孟千姿坐王座久了,確實自帶殺伐決斷之風,說打就打,倒是半點不黏糊。

江煉唯一的反應,就是半邊臉很快泛紅,如無意外,過一會還會腫起,孟千姿這一打,可不是做樣子。

打都打不醒,事情好像真嚴重了,孟千姿把身子挪開,示意神棍:「我腿不方便,你來,撿他肉厚的地方,踢一腳。」

神棍猶豫了一下,沖著江煉腰際——他覺得那兒肉厚——猛踹了一腳,但他天生缺乏運動細胞,做任何瞄準動作,都像打彈弓那樣脫靶八千里,這一腳,居然踹在江煉肋下。

孟千姿心頭一緊,自己都替江煉疼。

神棍這一踹,把江煉踹得身體移了位不說,自己也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倒——他那尾椎,當年坐死蠱蟲,是留了舊傷的,當下痛地哇哇亂叫,在地上蜷了好久。

孟千姿腦子裡突突的,一瞬間,腦際已過了千百個念頭:說真的,「暴打」這一招如果行不通,她對江煉,是真的束手無策了。

她病急亂投醫:「如果……如果江煉沒法自然醒,我是不是得找人給他……招魂?」

「招魂」這兩個字,提醒了神棍,他不哼哼了,頓了兩秒,一個鯉魚打挺,沒能坐起來:「孟小姐你……拉我一下,我還有辦法,我有神器!」

孟千姿一把揪住神棍衣領,硬生生把他拽坐起來:「什麼神器?」

神棍的脖子被衣領一勒,險些沒喘過氣來,饒是如此,他還是努力歪了歪嘴,示意了一下自己扔在帳篷一角的行李袋:「老石寄給我的快遞,你忘了?那個鈴,盛家有個路鈴,我收到之後,一直帶在身邊的,就在裡頭。」

孟千姿動作麻利地拉開行李袋,從裡頭一個氣泡塑料膜的袋子里,拎出那串路鈴。

她頭一次近距離看到這串路鈴的樣子:古銅色,有一個蓮葉形的蓮蓋,蓋沿墜下許多不同形狀的古錢幣,有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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