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崑崙天梯 第二十一章

江煉和神棍回到營地。

眾山戶對詭異情狀的接受度其實已經遠超一般人了,但這次還是受到了不小的震動,再加上絕大多數山戶並不知曉內情,如此逼真的場景突然迫到眼前,難免會導致一些困擾。

他們三五成群,小聲但激烈地討論著。

「那些是什麼東西?怪胎嗎?」

「會不會是拍戲啊?人魔大戰的那種,蜃珠把拍戲的場景給記錄下來了?」

「屁,拍戲只有演員,沒攝像機、沒工作人員?」

「也不像外星人,外星人都是高科技,人家有飛碟。」

……

冼瓊花聽得好笑,招手讓孟勁松過來:「這個……你想辦法控制一下,他們既然看到了,討論是難免的,但別往外擴散。」

孟勁松處理這種事兒,輕車熟路:「要麼,像洞神那件事一樣,簽個保密協議?」

山戶都挺懂規矩,而且說來好笑,他們頗以能參與保密事件為榮,這種保密事件,一般會以「日期+地名」的形式命名,個人的履歷後頭,多幾件這樣的事,宛如綴了一串勳章,彰顯著個人有過不凡和奇詭的經歷。

怎麼樣都好,達到目的就行,冼瓊花點了點頭。

這一頭,景茹司已經大步迎上了江煉他們,劈頭就問:「你真看到了?」

江煉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說的是貼神眼。

他點了點頭:「閻羅手裡的那張牛皮卷,是正反面的,他看的那一面是路線圖,反面寫了很多字,極有可能就是況家祖上留下來的一些記述。」

景茹司還是有些不相信:「你真能記下來?」

她記得,江煉當時在場內追著牛跑,又蹦又跳,一會在牛前,一會又在牛左——前後只幾秒鐘時間,那幅蜃景就跳掉了,換了是她,怕是牛皮卷上是字還是畫都看不分明。

江煉笑笑:「我盡量努力吧。」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景茹司也不好再說什麼,她岔開話題:「剛剛,你們兩個杵在那兒,聊什麼呢?」

這話題,就不適合當眾說了,景茹司看出了江煉的顧慮,招呼他和神棍進孟千姿的大帳,留了孟勁松在外頭料理雜事。

江煉長話短說,把自己和神棍的推測講了。

孟千姿奇道:「『它們』都長那樣嗎?可是我看黃帝的畫像,挺正常啊。」

神棍說她:「孟小姐,什麼叫『正常』?你這是又犯『人本位』審美的毛病了。」

景茹司若有所思:「這倒提醒我了,我常在華山伴山,離著寶雞不遠,那兒有個炎帝祠,我去祠堂里逛過,那個炎帝塑像,也是長了牛角的,介紹里還說,炎帝是牛首人身。」

說到這兒,她看向冼瓊花:「我還以為,這就是個藝術的象徵手法呢,炎帝是務農的,所以把他塑造成勤勤懇懇的老黃牛形象。」

冼瓊花啼笑皆非。

江煉沉吟了一下:「其實不一定全長那樣,我倒是覺得,一半一半。可能有些長得類人,有些則跟人的相貌相去甚遠。」

因為點算箱子封存寶器,是神族人的大事,不大可能讓普通人參與,而且後來巨龍隕落,現場的那些人圍著篝火大放悲歌,哀悼的明顯是自身的命運,如果裡頭有普通人,跟著瞎嚷嚷什麼「輝煌不再、我們將去往何方」豈不是太滑稽了?

再說了,它們的長相反正五花八門,牛首也有,螳螂頭也有,有一部分類人,也不稀奇。

孟千姿冒出一句:「那黃帝那一邊,類人的比率一定比較大,也容易和人族親近,蚩尤那邊正相反——怪不得蚩尤比較抗拒和人類融合這件事兒,他覺得自己美得很呢,血統也純,說不定平時都看不上黃帝的樣貌……這就好比,你讓我以後長成個猴,我也不願意啊。」

江煉真是哭笑不得,不過孟千姿這比方還真是直擊人心:也許在蚩尤一族眼裡,人的樣貌,就等同於孟千姿眼裡猴的長相。

神棍清了清嗓子:「其實歷史上,炎帝和黃帝也打過仗,後來炎帝歸順了,可能也接受了黃帝的做法:因為黃帝是有妻有子的,炎帝么,我知道他有個女兒叫精衛,但蚩尤,傳說也好,歷史也好,從沒有過這方面的記載。」

孟千姿嘟嚷了句:「他要自體繁殖唄。」

冼瓊花忽然想到了什麼,心頭一緊:「長相畸形才是完美,那……當年水鬼被轉化的那些,其實是轉化成功了?」

江煉搖頭:「只能說,相貌這項指標達成了,但是,它們最看重的應該是自體繁殖的能力,這一項,簡直是慘不忍睹。」

理想的情形是千秋萬代、一代又一代,實際上,能撐過二十年的都寥寥無幾,反而是閻羅這種非水鬼,在重生的壽數上拔得頭籌,江煉有種感覺,宗杭的壽命,應該也不會比閻羅短。

景茹司喃喃:「也就是說,只有水鬼的重生,才能有返祖的樣貌?為什麼呢,我看那些水鬼,跟我們也沒兩樣啊。」

孟千姿糾正她:「怎麼會沒兩樣?要我說,選水鬼是對的,不是說地球上最初的生命,就是從水裡來的嗎?水鬼能和水同脈同息,他們的體質,原本就挺適合拿來做這種……轉換吧。」

隨便了,水鬼畢竟是外人,景茹司能給予他們的關心有限,她把話題拉回正軌:「段孃孃和閻羅在這兒出現過,我們的八人隊也來過,史小海還在這兒出了事,這是不是意味著咱們……到地方了?」

江煉點了點頭:「閻羅手裡拿著一張路線圖,他顯然在比對著圖尋找什麼地方,圖上很可能標出了最終的目的地,只要我們能把圖復原出來,離找到段太婆……的屍體,應該就不遠了。」

離找到那口箱子,也……不遠了。

景茹司聽得激動,脫口說了句:「那你能儘快嗎?早點畫出來,我們也能早一些……安排起來。」

江煉還沒來得及答話,孟千姿先開口了:「別了吧四媽,他們貼神眼,不方便晚上進行,怕不安全。這都半夜了,讓江煉先休息,明早再做也不遲。」

景茹司一怔,但還是勉強笑笑,說:「那也行……」

江煉見景茹司和冼瓊花面上都有失望之色,心中一跳:這不正是自己表現的時候嗎?

他說:「我可以試試,畢竟是大事,不只為段太婆,還有四個山戶下落不明,早一點找到,說不定還能有希望,大家也不用一直懸著心。」

這話真是說到景茹司心窩裡去了,她喜不自禁,連連點頭:「是,是,小江真是……明事理,那就辛苦你了。」

孟千姿在邊上,沒好氣地瞥了眼兩人,瞧這一唱一搭的,自己真是枉做惡人。

景茹司雖然沒親見過貼神眼,但聽說過不少:「那咱們就馬上……安排起來?是不是得給你安排個配合的人?勁松行嗎,他辦事挺穩妥的。」

孟勁松?

行吧,雖然不是自己希望的那一個,景茹司既開了口,江煉也不好多事,他正待點頭,邊上的神棍忽然冒出一句:「那不行,必須得是女的,這是他們貼神眼屆的規矩,上次我想幫小煉煉貼神眼,都被淘汰了。」

景茹司「啊」了一聲:「貼神眼還有這講究?」

卧槽!

江煉幾乎忘記了還有這麼一出,自己定的規矩,說什麼也得堅持下去,免得打臉:「是,我們……這一派,是有這規矩。」

說這話時,一陣心虛。

好在景茹司對貼神眼所知甚少,派別什麼的,更加沒概念。

女的……

她看向冼瓊花,原本是想問問是她來還是自己來——孟千姿看了半宿的山蜃樓了,景茹司不想再勞動她。

哪知冼瓊花說了句:「讓姿姐兒來吧,她和江煉熟,配合得應該比我們好。」

孟千姿眼帘一低,無可無不可地說了句:「我隨便,無所謂。」

孟千姿腿上有傷,不便挪動,所以「貼神眼」就在她的帳篷里施行。

準備好紙筆後,其他人都退了出去,為保持安靜,除了嚴令噤聲之外,還把附近挨得近的帳篷都挪遠了開去。

江煉這些日子,總想著能找到機會和孟千姿獨處,忽然之間,所有人都在配合且「鼎力支持」他們獨處了,他反有些不自在。

外頭的風一忽兒大一忽兒小,像無數或輕或重的腳在帳篷頂蹭過,江煉撫平面前的紙張。

沒有鉛筆,進山搜找,隨身能帶一兩支水筆已經不錯了,山鬼一番搜集,共得了約莫十來支,江煉一支支瞧過,又看孟千姿:「我應該不會頻繁換筆,你要是嫌累,歇著就行。」

孟千姿捏著嗓子學景茹司說話:「小江真是……明事理,那就辛苦你了。」

又冷哼一聲:「我說了什麼,人家就像沒聽到似的。」

江煉嘆氣:「我跟四姑婆也不熟,不欠她錢,也不圖她地,她指東我就往東衝刺,指西我就往西打滾,為了誰啊?」

孟千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她坐到江煉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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