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崑崙天梯 第十章

一天後,西寧,機場。

午夜時分,機場也相對冷清,孟勁松推著行李車先出接機口,一眼就瞥到了那個扛著大牌子接人的山戶何生知。

懷中還誇張地抱了兩束大花。

孟勁鬆快步過去:「花扔掉,為什麼事來的不知道嗎,還搞這套?」

何生知起初都沒認出孟勁松,聽了這話才反應過來,急匆匆奔到最近的垃圾筒,把花束往筒邊一扔,又一溜小跑地回來,忙不迭彙報情況。

「車子備好了,從司機到隨行,都是山戶里精挑的。你們……要不要先去酒店休息一下、天亮了再出發?」

孟勁松搖頭:「直接上路。」

何生知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又有一行三人出來。

坐輪椅的孟千姿,推輪椅的辛辭,以及隨行的冼瓊花。

大姑婆沒來,看來山戶中紛傳的、大姑婆身體不好的消息是真的。

五姑婆也沒來,五姑婆這輩子,沒上過高原,可見她有嚴重高反的傳言非虛。

一行三輛車,疾馳著出了機場道,何生知給孟千姿、冼瓊花和孟勁松三人,各遞了一個電子平板,猶豫著要不要給辛辭遞時,辛辭沖他擺了擺手,示意不用。

這種自己能力範圍之外的事,他從來沒好奇心,千姿現在行走不便,他這趟過來,就是照顧她兼專職推輪椅的。

孟千姿接過來,先點開了地圖看,上頭兩個瑩瑩紅點,一為山鬼搜山出事的地方,一為江煉等人的失蹤處,兩地相隔了有幾十公里。

那紅色有點刺眼,看得她胸口一悶。

何生知小心翼翼介紹情況:「我們現在有兩輛車,兩個小隊,共計十五人,已經在神先生他們失蹤的地方搜尋了。」

孟千姿沒吭聲,這些她都已經知道了:孟勁松確定最後一通電話的經緯度之後五個小時,搜尋人員就已經趕到了現場。

現場沒有屍體,也沒有人,但發現了幾處血跡。

還留下了兩輛車,一輛車爆胎、車窗被砸碎,另一輛車側翻,初步懷疑是為了躲避什麼,當時在作曲線行車,橫向加速度過大引起的。

孟千姿問了句:「神棍失蹤的地方……那一帶,真沒有什麼異常?」

何生知知道她想問什麼,趕緊搖頭:「沒有,去崑崙要經過那一帶,我們都去過,那裡真的沒人煙,只剩幾頂破帳篷了,當初四姑婆也在那看了好久,懷疑地下是不是有玄虛,還專門讓人用探測器測過呢。」

所以,只在江煉和神棍他們去的時候出了問題?

會是因為神棍嗎?

當初在鳳凰眼時,也是其他人都沒問題,只他出現時,下頭的小巨鱷發了瘋、一頭撞破了棺底。

孟千姿看了眼周遭,覺得實在沒人討論,只得又將話咽回去,想了想,點擊了陶恬的資料來看。

先跳出來的那張正面免冠照把她的目光粘了有兩三秒,陶恬人挺漂亮的,甜美也恬靜。

她繼續看個人資料,沒看兩行,眉頭就皺起來了:「內部技能評定,格鬥才三分,怎麼會派她隨行?」

何生知一時語塞,冼瓊花打圓場:「她只是接待嘛,只負責把人從西寧送到崑崙,要那麼能耐幹什麼?四姐大概是覺得,好鋼用在刀刃上,有能耐的都派去搜山了,接人……就隨便派了一個,畢竟誰能想到路上會出事呢。」

倒也合理,孟千姿沒再就這個申發,她關掉資料頁,頓了頓才說:「我只是覺得,如果隨行的是個得力點的,江煉……多少也有個幫手。」

兩輛車,失蹤了六個人,六個人里,只江煉和韋彪戰鬥力強點,但韋彪這人,她也知道,必然一心只顧況美盈,於大局上能出的力不多,受累出力,還得是江煉。

孟千姿沉默,直到何生知提醒她:「孟小姐,後面還有,是搜山那頭的圖片。」

搜山這頭的圖片就有些血腥了,儘管有心理準備,點開瞬間,孟千姿還是瞳孔收緊,邊上的冼瓊花只覺一股怒意直衝上腦,氣得持握平板的手都有些發抖,脫口問了句:「事前,就沒發現異常嗎?」

千金難買早知道,何生知也實在:「七姑婆,那是在山上,山裡頭是山鬼的天下,大家進了山,都很放鬆,尤其是雪線之上,長年沒人的,登山隊都很少去,最多是遇到雪豹——但雪豹,不傷山鬼啊。」

孟千姿問了句:「那現在,有什麼說法沒有?或者,你們有什麼猜測嗎?」

何生知欲言又止。

孟千姿笑笑:「沒事,有話就說。」

何生知硬著頭皮開口:「大家都在說,一刀就能把人砍斷,能把人的脖子掐折,這力氣太大了。不像人,有點像……雪人。」

雪人?

雪人又叫雪怪、大腳怪,在高寒山區地帶傳說較多,據說身高接近三米,毛髮灰黃,通體惡臭。

關於雪人,科學界流傳著兩種說法,一種認為,雪人其實就是棕熊,另一種則認為,雪人是巨猿,是人類的近親,有認知,也能進行簡單的思考,只不過沒有語言能力罷了。

孟千姿看向孟勁松:「咱們西北西南一帶、靠近雪嶺的歸山築,巡山探山,有見過雪人的記載嗎?」

孟勁松點頭:「有倒是有,但一般都是相隔很遠,忽然聽見動靜或者瞧見身影的,沒有正面遭遇過——看不清,也不確切,只要體型類人或者龐大,都歸入到雪人里了,大概有兩三則記載吧,沒什麼參考價值。」

孟千姿重新調出那張地圖,點向搜山出事的地方:「這座山頭及其附近,可能有問題。哪怕那兒真有雪人居住、被驚著了,要麼是被山戶嚇跑,要麼把山戶趕跑……掐死砍死,更像謀殺,我們的人,可能真的在那兒發現什麼東西了。要跟四媽說一聲,把人手往那調,以防萬一。」

……

沒有更新的進展,再著急也是於事無補,孟千姿放下車座椅背,和衣沉沉睡去。

做了個奇怪的夢,夢見江煉陪著她說話,像那次在水下洞穴里一樣,一直笑著,偶爾俯身吻她,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兩人說起要去放風箏,他還說,那是他的強項。

於是便放風箏,她咯咯笑著轉動線軸,看風箏越飄越高,只是突然間,感覺周遭寂寞,環視四周時,都是白茫茫一片,江煉不知道什麼時候,已不見了。

她大驚失色,左顧右盼,這才發現,江煉在那個被她放高的風箏上,一直掙扎著向她招手,似是讓她趕緊把他放下來。

她慌裡慌張往回收線,哪知越慌越亂,一陣風吹來,那線從中綳斷,江煉被大風卷掀,瞬間就不見了。

……

醒來時天已大亮,晃動著的金色日光透過車窗玻璃,溫暖著她的一側臉龐,玻璃上,映出眼角掛著的一行淚,她動作極輕地伸出手,悄悄抹掉。

車子里很安靜,除了司機,大多數人都在打盹,她聽到冼瓊花在講電話,聲音壓得很低,好像在說她。

「姿姐兒還好,我看她說話做事,挺正常的,沒因為江煉的事受影響。」

「是,畢竟剛在一起,可能感情還不深,是我們想多了……」

孟千姿閉上眼睛。

江煉出事前,最後的電話是打給她的。

他想說什麼呢,不知道。

不過沒關係,下次見到他的時候,她問他好了。

會再見到的,她揪緊心口處的衣服,在因用力而泛白的指節間來回碾磨,又用力對自己強調了一次。

會再見到的。

江煉半夜時,痛醒了一回。

睜眼的時候,先看到天,黑色的天幕,星星很亮,人的眼眸里,都被盛進了銀色的光。

緊接著,他覺得自己的身子被人拖拽著走,那感覺,像拖一條死狗。

他向身側看去。

事實證明,他這感覺沒錯,他是被人拖著,有一圈繩,圈繞在他腋下,方便捆住了拖行。

被拖的不止他一個,還有另外兩個,他認出其中一個是那個最先死的司機,另一個看衣著服飾都陌生……

他猜可能是那個被車子碾壓過的人。

三個人,三道繩,繩頭攥成一股,牽在一個人手裡——只知道這人身材高大,一拖三,力氣也一定很大,剩下的,只是沉默的背影,和呼哧呼哧的用力聲。

之所以被痛醒,是因為肩頭的那根箭還沒拔,在與地面的摩擦中來回搓磨,血肉被不住牽扯,又把他給喚醒了。

神棍呢?美盈呢?

顧不了那麼多了,現在,先顧自己吧。

這人為什麼不殺他呢?

江煉想起昏迷前的那場殊死搏鬥,對方力氣很大,他又受了傷,半邊身子幾乎沒知覺,最後,他是被這人掐住了脖子,嘴巴張開,舌頭漸漸外吐,然後昏死過去的。

他心中一動。

會不會是,這人以為他死了,所以才把他當死人、也跟死人拴在了一起,一併……拖著?那現在,是要把他們這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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