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和情的武器,不但作為俘虜楊育光之用,更可以用來對付黃葆霞,籠絡她其實是孤立她,這是林雪明聰明而毒辣的手段。

一早,她就打了電話給楊育光,約他喝下午茶。她的語聲溫柔而愉快,像是一點也不知道前一天他跟黃葆霞有過約會。

一直內疚於心的楊育光,自然滿口答應。

「我想把葆霞也邀來一起玩。」

楊育光心裡一跳,「何必呢?我很想跟妳單獨在一起談談。」

「我們有的是時間。葆霞喜歡熱鬧,我們就帶她在一起玩吧!」她的語氣像是做姊姊的在照顧小妹妹。

他覺得不便峻拒,免得反引起她的疑心,便這樣答說:「那也好。隨便妳!」

「那麼,準定四點鐘。我們過海來找你。」

「好的。」他換了一個話題:「妳昨晚看到成先生沒有?」

「沒有。」她很快地回答,隨即又問:「劉老師他老人家好吧?」

楊育光聽她這樣一問,更放心了,但自己這方面卻很難回答,既不便說根本未去,也不敢撒謊說去過了,怕將來拆穿了不好交代。因而遲疑著有些發窘。

林雪明自然知道他答不出來的原因,便主動替他解圍,很急促地說:「我們回頭再談吧,另外有個電話等著我。」說完便收了線。

然後,她走到隔壁辦公室去找黃葆霞,把跟楊育光打了電話的事情告訴她。

這使得黃葆霞頗感意外,她一直以為林雪明氣量狹小,把楊育光控制得很緊,彷彿任何人對楊育光接近,就將不利於她似地;就因為這一點反感,才促使她跟他數度交遊。自然,她對楊育光已發生微妙的情愫,而且還有尚未說破的婚事在內,但素性明快的她,實在是個很心軟的人,一見林雪明表示友好的態度,反倒有些可憐她,不願意妨礙她的機會,因此微笑著推辭了。

這一反應,原在林雪明的意料中,下一步應該採取什麼姿態,也早已想好,「妳不去我也懶得去了。老實說,我只是想玩一玩;或者我們兩個人找個地方去散散心,跟育光的約會取消了也可以。」

「那又何必?妳還是跟他去玩,也許我以後會來找你們。」

「既然如此,妳一定來,可是得先約好地方,妳看那裏好?」

「到時候打電話聯絡好了。」

事情就這樣說定了。兩人又談了些衣服、髮型,氣氛顯得非常融洽。

午後,林雪明很早就離開了公司,先到美容院去消磨了兩個鐘頭,過海到半島酒店時,正好是四點鐘。

「啊!」楊育光似乎眼睛一亮「今天真漂亮!」

「你看我的頭髮怎麼樣?」她很愉快地笑著,去到穿衣鏡前,抬起白皙渾圓的手臂,撂攏黑髮;髮型是很少見的宮廷貴婦式,高聳如冠,配著她略顯豐腴的身材,別有一種雍容華貴的美。

「非常好!」楊育光由衷地讚美著,「沒有比這種髮型更適合妳的了。」

「那得感謝葆霞;是她建議我採取這種髮型的。」

「喔,」他想了一下說:「妳們的審美眼光都不錯。」

「我們到哪裏去玩,打個電話告訴葆霞,好讓她來找我們。」

「我看大可不必。」

「不,我們說好了電話聯絡的。我不能失信。」

她的態度很堅決,逼著楊育光打電話。打到公司,又打到黃葆霞家裏,都沒有找著她。

「那可沒有辦法了!」楊育光如釋重負似地說。

這下彼此都覺得很滿意,林雪明自然料到黃葆霞會避而不見,但不用電話證實,無法估計自己的手段到底高不高明?而在楊育光,根本就不願意出現他們三個人在一起的場面,怕黃葆霞心直口快,提到昨天的約會,會搞得他下不了臺。

於是,他們一起去喝下午茶;吃完晚飯,在夜總會的彩色燈光下,喁喁細語。林雪明眉梢眼角,洋溢著無限的情意,其中究竟多少是真,多少是假?誰也無法估計。

正當她忘懷一切如醉酒般偎依在楊育光的肩頭時,突然一張醜惡的臉闖入她的眼中——那是陸兆屏。

他一個人在靠壁角一張小圓檯上喝酒,一雙夜梟似的目光,不時像冷箭樣射向林雪明。

她立刻感到侷促不安,手心出著汗,悄悄拉了楊育光一把,說:「走吧!」

「再坐一會?」一個戀戀不捨地。

「不!」她說得很輕,可是語氣很堅決。

楊育光只好招呼侍者付了帳。林雪明一看,衣帽間正好在陸兆屏座位傍邊,走過去,不知道該不該跟他招呼?不過去,似乎有心躲避,事後陸兆屏問起來,不易回答。因此進退兩難地躊躇著。

楊育光卻不知道她的心事,用手扶著她的肩準備一起去取他的帽子和她的外套。就在這時,林雪明想到了辦法,暗罵自己太笨,叫侍者去取,不就行了嗎?

於是她把寄件的牌子交給侍者,自己仍舊坐下來等。好一會,侍者才把衣帽拿了來,楊育光侍候她穿好了,一起從另一個出口離開,不著痕跡地避開陸兆屏。

「時候還早!」楊育光說。

「我送你回旅館,還可以談一會。」

說到最後一個字時,她的插在外套口袋裏的右手摸到一張紙,是一張不算小的硬卡紙,觸覺相當強烈,順手摸出來一看,是那家夜總會的半張餐單。

林雪明的反應非常靈敏,立刻就感到其中必有文章,趕緊仍舊往口袋一塞,不讓楊育光看見。

但是她自己始終也沒有機會去仔細看一看那張紙上的花樣,因為楊育光從上汽車到半島酒店,始終寸步不離地在她身邊。

一回到半島酒店楊育光的套房,林雪明就不怕沒有機會來看一看那張奇怪的紙。但她仍舊拖延著不願採取行動,因為她知道,那張紙必是陸兆屏賄賂了侍者放入她的衣服中去的,而紙上絕不會有她愛聽的話。

但是,她終於不得不強迫自己去看看那張紙上寫的什麼?無形的「紀律」像附體的惡鬼,不時鞭撻著她的靈魂;她還沒有足夠的決心和勇氣,敢於把陸兆屏的「手諭」置諸腦後。於是她捉住談話中的一個空隙,走進浴室去。先把洗臉盆上的水喉扭開,然後拿一塊毛巾搭在門扭上,遮住了鎖眼,這才把那張紙掏出來看。

果然是陸兆屏的筆跡,歪歪扭扭的,幸好她看慣了的才認得:

以任何手段要求他同居、租屋。明日午前要得到確實結果。

這兩句話,大出林雪明意料之外。一種又驚又喜的激動情緒,使她一時間失卻冷靜的判斷能力,懷疑陸兆屏在玩什麼把戲,測驗她內心的想法。因此,就有一個問題擺在她的面前——應不應該執行陸兆屏的命令?而且如何想辦法去執行他的命令。

忽然,她腳上涼浸浸地有種異樣的感覺,低頭一看,才發現水已溢出盆外,流濕了一大片。這使她意識到考慮的時間已很不少,為了免得楊育光生疑,必須趕快拿定主意。

在當機立斷的要求之下,反逼出她一個最「正確」的看法——無論如何,執行「命令」總是不錯的。即使陸兆屏別有用心,怕也似啞子吃黃蓮,在公開檢討的場合中,有說不出口的苦。這樣,她就先站在不敗之地了。

再往下想第二步的行動,她立即產生了無比的興奮,「同居、租屋」,是命令中的要求,也正是她藏諸心中的希望,公私的利益合流,在五六年中,是第一次出現的奇蹟。她又想到陸兆屏要求在「明日午前得到確實的結果,」並允許使用「任何手段」,這樣,在未來的十幾個小時中,她就具有絕對的自由;不管以後將發生什麼,這一段辰光在她卻是價值連城,異常珍貴,得儘量享受一下。

她決心呈獻自己的一切,也準備從楊育光那裏取得她所能得到的一切。她企圖證明她自己還不是一個最命苦的人,曾經在生命中的河中出現過暖流,愛情的樹上茁長過果實。

於是,她卸脫了衣衫,顧影自憐地撫摸著豐滿的胴體;一種放縱的感覺,逐漸地昇揚、瀰漫……。

五分鐘以後,她用曼長的聲音喊:「育光!」

楊育光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毫無防備地推開浴室的門,熱氣氳氤中,眼睛一亮,但隨即轉過臉去;血氣沸騰地難以鎮靜得下來。

「我沒有想到妳在浴盆裏。」他背對著林雪明,帶些歉意地說;但左手仍扶著浴室的門。

「替我做件事,」她若無其事地用很愉快的聲音說:「你找找我的皮包裡面,好像有一頂塑膠游泳帽,勞駕替我拿過來。」

楊育光輕輕掩上門,走過去以微帶抖顫的手指,打開她的皮包,找了半天,並沒有發現如她所說的游泳帽。

「沒有。」他走到浴室門口大聲地說。

「那麼你進來!幫我把頭髮包起來。」

楊育光躊躇了一會,終於推門進去。林雪明用一塊深藍色的大浴巾,遮著前胸,兩手虛虛提著浴巾上端,似乎欲蓋彌彰,但楊育光卻減少了許多窘態,可以大大方方地看她了。

在林雪明的指導下,他用一塊乾毛巾把她的頭髮包了起來。浴室裏的溫度很高,穿著長褲襯衫的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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