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雲暗鳳闕 十五 妒皇后掩妒說蠻女 諧相臣親情對諧語

烏雅氏一手提壺半身屈著,站不是坐不是跪也不是,輕輕抽手,卻被乾隆握得緊緊的,奪手不出。頭垂偏在一邊通頸都羞紅了,半晌才低聲道:「皇上……別……看人瞧見了……」乾隆嘻笑道,「瞧見了又什麼相干?她們誰敢胡言亂語?把壺放下——怎麼這麼忸怩?」烏雅氏不由的輕輕放下了壺。乾隆一把便把她攬在懷裡。見她滿面嬌羞閉著眼,已是慾焰升騰,輕輕在她腮邊吻了一下,小聲笑道:「什麼嬸子?說是小姨兒差不多……真真是人間尤物,二十四叔大約就是禁不起你這容色,才得的癆疾吧……」那烏雅氏原就不是安分女人,丈夫久病形同居寡,乾隆雖說年歲大些,養護得好,比允祕看去還要小了十幾歲,碩身玉立淵渟嶽峙的偉男子,這麼著揉搓,早已情濃如飴,已是軟得一團柔綿也似,羞得頭埋在乾隆懷中,喃喃說道:「皇上,這麼著不好……就論娘……娘家輩分……您還叫我……小姨呢……」

「朕就說過你是小姨兒嘛……」

「皇上……您這個也不老成的……這麼硬邦邦頂人家腰眼……這是啥子東西?……」

「這個麼?這是龍根!」乾隆淫兮兮偎著她在腮邊笑道,「你不是說『渴了』?它要喝水呢……」說著,如掬嬰兒般抱起烏雅氏到北牆大春凳上,一手緊緊抱著她肩,一手撕擄著胡亂解縛,「朕這陣子忙得這上頭沒半點興頭,和誰也沒這麼著親切過。你能叫朕解乏,功不可沒……」說著,全身壓了上去……

一時事畢,斷雲零雨未絕,二人猶自相抱不起。乾隆見她腮邊有淚,用舌尖輕輕舐著,問道:「怎麼,你不高興?是怕?」

烏雅氏搖頭,說道:「都不是……一個女人,能得皇上這麼親愛,死了也值了……」

「那為什麼?」

「唉……您不知道,沒法說,怕您聽了說我輕佻……」

「怎麼會呢?你說罷……」

烏雅氏在乾隆頰上輕印一吻,說道:「起來說話,沒的白叫人瞧見。我倒沒什麼要緊,皇上體面名聲兒上不好……」說著二人起身整衣,乾隆見她敞著懷,髮髻散落下來半遮著一對白生生的乳房,輕輕替她掩著手指兒撥弄著笑道:「『軟溫新剝雞頭乳』,你還真和處女似的……」烏雅氏打落他手,笑著一啐,扣了襟上鈕子,十分利麻地綰好頭髮,又搓了搓臉,儼然又復是個端莊俏麗的貴婦人,顰眉嫣然一笑,向乾隆蹲下身去,「謝謝皇上雨露之恩……」

「雨露之恩!」乾隆哈哈大笑,「這倒也不是應酬套語。」手讓著,二人又回窗前坐下。烏雅氏替乾隆換了茶,端端正正坐了側面,已變得低眉順目。乾隆道:「方纔說了一半,你接著說。」烏雅氏低垂了頭,半晌才道:「您知道,二十四爺前頭福晉是我堂姐,四十歲不到歿了,我才進的王府。我當時才十八歲,王爺大我三十多歲,起初待我真是『放在手裡怕破了,噙在口裡怕化了』,親得沒個白天黑夜的……」她頓了一下,「男人都這樣兒,日子久了,他又買了個妾侍叫燕兒,一里一里的就淡了我,任是怎麼也不能教他回心轉意……」乾隆笑著頷首,說道:「朕明白了。你是怕朕也厭棄了你,是麼?」

烏雅氏搖頭,說道:「今兒跟做夢似的,到現在好像還沒醒。沒有想也來不及想皇上將來怎麼待我——後來不知怎的,又厭了燕兒。或許是想起我昔日什麼好處,又待我好了些。」她咂了咂口兒,不言語了。乾隆原想她不知怎生難為,見她冰冷無味住了口,不禁詫異道:「這有什麼難過的?他待你好了,不是很好麼?」烏雅氏通臉一紅,低聲道:「待我好了,他的那……也不中用了——我起初以為是燕兒這蹄子狐媚的,後來才知道他有了男寵,是戲班子裡幾個殺才誤了他。得了——唉,其實是色癆,任是吃什麼藥,都潑到沙灘上一樣兒……皇上您這麼著……我又歡喜又難過,難過是覺得對不住他……就這麼一次,好麼?多了,有了身孕,也是不得了的……」乾隆笑道:「還道怎麼難為的事呢,原來為這個!自然是貝子貝勒,有出息就封王,就制度也虧負不了他。」「皇上別忘了大世子弘暢,現今就是貝勒。」烏雅氏帕子在手裡絞著,說道:「他曉得他父親的病兒,我再產……鬧起來就甭過日子了。」

弘暢是允祕的長子,乾隆怔了一下,笑道:「你慮得太遠了,哪裡一度露水風流就招出許多麻煩呢?這種事出來,家裡也只有掩住,再沒有張揚的道理。爹娘的事兒子管那麼細麼,子不言父母之過,他敢胡來,朕就能懲治他!」烏雅氏下意識地撫了一下腹部,她已經兩個月沒有來經癸了,很疑是肚裡已經有了,聽乾隆這般說,自然心裡暗喜,口裡緩緩說道:「皇上這麼說我也就放心了。我盼有個兒子比誰的心都切呢——只您這麼忙,宮裡又這麼大規矩,也不知哪年哪月才得再見皇上一面……」說著,垂下淚來。

「看看,又來了不是?」乾隆笑道:「你進宮盡容易的,來了告訴秦媚媚一聲知會了,朕就能安排見面的事兒。朕惦記著你,沒聽人說『侄兒想嬸子,想起一陣子』,哪陣子想起來,也有旨意給你的。」烏雅氏流著淚「噗哧」一聲笑出來,說道:「皇上可真逗——那叫『外甥想妗子,想起來一陣子』!說的也不是這種羞人事……」她凝眸望著乾隆,輕聲輕語說道:「我聽人家說隨赫德在西邊帶兵,逮了個標緻大美人兒獻給皇上,是回回人,人叫『香姑娘』,就要送進京了。說是比一比,宮裡這些女人都成了燒火棍,皇上可別……忘了我這爐子外頭的煤核兒罷?」

這件事是有的,只乾隆想不到外頭是這般傳言說話,思量著慢慢說道:「說朕多情是有的,說朕好色朕斷然不受。你與朕來往不能犯妒忌,這些話定必是宮裡那些妾妃們添油加醋說出去的。這個女子確是西域人,論起來和霍集占兄弟還沾親。她父兄都是深明大義的人,隨赫德打到葉爾羌。她的叔叔和哥哥舉兵協同官軍平叛,立了不小的戰功,朕封了台吉的。她進宮不同於其餘嬪妃,是他父兄表明心向中央不肯割裂中華疆土的赤忠心跡。朕還沒見這個女子,但無論妍艷,進宮就要封貴妃,表彰她族部這份忠敬,朕也用的是懷柔仁愛之心,這和其他女人不同。后妃們誰敢妒忌,說三道四,朕不但不受,也是不容的——要有人再和你說起這話,你就把朕這話傳出去。」「皇上一說我就明白了。」烏雅氏道:「是和親的意思,有點像昭君出塞?不過這是昭君入塞。蠻好的一件事!」乾隆一笑,說道:「說的好!昭君入塞——那和出塞大義一樣,意味有點不同,斷不至於孤雁黃沙飄萍淒涼,那麼悲悲切切的。」

這幾句話說得意味深長,烏雅氏聽得似懂不懂,合掌笑道:「阿彌陀佛,堪堪的我才明白了。這個娘娘進來,是朝廷的大喜事嘿!我還聽人說要立太子了,這可不是雙喜臨門!」

「立太子?」乾隆本來已經要走,在椅上一跌又坐了回去,問道:「你聽誰說要立太子,立誰當太子?」說著,恰見王廉在外佛堂門口一探頭,擺手道:「有事再等一會奏!」

他言語雖不是厲聲厲色,這麼著鄭重其事,烏雅氏已經吃了一嚇,臉上帶著笑容,已是加了警覺,說道:「主子,是不是我說錯了話?就錯了我也是無心的……我是聽家裡下人說的,問他們哪裡聽來,他們說是老公(太監)們往府裡送藥閒聊帶出來的言語,有時也派人進宮領賜接賞,風言風語說哪個阿哥爺要升太子……我都不大留心——」「哪個阿哥?」乾隆截住了她話問道。大約因心裡震驚,說話得突兀,乾隆自己也覺得了,一笑道:「啊——你別驚慌。你並沒有錯。這種話本不該傳到你那裡,你聽見了奏朕,朕還要賞你呢!」說罷面帶微笑凝視著她。

「我真的就知道這些。」烏雅氏咬著下唇,認真地回想著說道,「只說是閒話,這耳朵進來那耳朵出去的,並沒有認真——當時我也問家人,是哪個爺要升了?他們也都稀里糊塗的,只說有這個風兒。我傻里叭嘰的也不曉得干係大,方才信口就說出來了。萬歲爺要查,我回去一個一個拷問他們!」乾隆搖頭道:「朕在宮裡也聽到了這個『風』。不要查——一查就叨登得滿城風雨,皇阿哥就誰也不用想安生了。要是偶然聽到是誰造作謠言,密奏朕就是了。不言聲見怪不怪的,慢慢和息了也就罷了。」說著起身來,轉到烏雅氏身邊,擰了一下她臉蛋,笑道:「不要想這件事了,『傻里叭嘰』的人就最有福。勤著點進宮給老佛爺請安說話,啊?」烏雅氏一笑,緩緩下跪,看著乾隆出去了,恍惚之間,猶如做了一場奇怪的夢。

乾隆在小佛堂與烏雅氏春風一度,出來但覺渾身鬆泰腳步輕快。見王廉兀自守在鍾粹宮外門口,便問:「是外頭有什麼事要奏麼?」王廉哈著腰道:「方纔軍機上頭紀昀送進來幾份摺子節略〔註:指臣工奏事,為皇帝閱讀方便,將文件摘要錄出備覽。〕。皇后娘娘也有懿旨,問皇上在養心殿不在,說有事要奏皇上裁奪。」乾隆問道:「你怎麼回話的?」

「奴才說萬歲爺在小佛堂給二十四爺、王爺和傅恆拈香求平安。」王廉陪了小心回道:「未初燒好了高香就出來。」乾隆臉上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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