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亂起蕭牆 四十一 為逐鹿皇子動心機 挑邊釁西蒙燃戰火

八王爺胤禩進宮試探皇上挨了訓斥,老十四又放刁撒野,激怒了康熙。康熙怒不可遏,拔劍出鞘,逼向了老十四。胤禛急忙上前,抱住了康熙的腿、哭著喊道:「皇阿瑪息怒,不可如此呀!」

在一旁的大臣和侍衛、太監們全都慌了手腳,只有方苞還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他衝著胤題喊了一聲:「十四爺,小受大走,還不快跑!」老十四一聽這話,撩開長腿,飛也似地跑出去了。

什麼叫「小受大走」啊?這是封建社會裡一條不成文的規矩。說是在老子責罰兒子時,小的懲罰,打一頓,罵幾句,兒子要乖乖兒地承受;大的懲罰,殺頭砍腦袋,就得趕快逃走。不是為自己,而是維護父親的名聲,別讓人家說他不仁慈,落個殺兒子的罵名。這就叫「小受大走」。

方苞這一招還真靈。如今,老八暈倒在地,老十四又跑了,康熙的氣竟沒有地方發作了。突然,他扔劍在地,仰天長嘆:「伍先生,你現在哪裡?你來教教龍兒,我該怎麼辦呢——」

眾大臣見皇上如此傷心,連忙過來把他扶到裡間暖閣裡躺下,又派人去傳太醫,傳參湯,忙了個不亦樂乎。老四趁這機會,讓幾個太監把老八胤禩抬回府去。等他走進裡間時,張廷玉還在勸說皇上:

「主子,請多多保重龍體。其實,今天這事,都是話趕話,一句句逼出來的。八爺、十四爺他們並不是那麼不懂事兒,主子最清楚。奴才說句不該說的話,皇上氣病了,萬一有個好歹,可叫奴才們指靠誰呢?」

胤禛也連忙湊上來說:「皇阿瑪,張大人說的全是至理,兒臣聽了心裡也很難過。皇阿瑪得自己保重啊!八弟、十四弟都有自己的難處,求皇阿瑪寬容他們一些吧。」

康熙已經平靜下來了:「老四,廷玉,他們的心朕清楚,不要再勸了。朕今天並非要殺老十四,是借他出氣的。朕氣的是老八。這個孩子居心如此險惡,令人寒心哪!他如今已是爪牙鋒利,羽翼豐滿,盤根錯節,一呼百應了。陰險如此,朕怎能不觸目驚心呢。老四,你素來誠實孝順,朕很喜歡你這一點。可是,你辦事過於剛強,不避仇冤,這一點可不如老八呀!」

胤禛含淚答道:「父皇放心,兒臣記下了。我能改。」

康熙掙扎著坐起身來,招呼把馬齊叫到炕邊,有氣無力地說:「朕的身子越來越不行了,很多事顧不過來。這些天朕常想,說不定有一天,有人會稱兵宮闈,逼著朕讓位。朕料想,他們擁立的新皇帝,必然是老八,所以朕不能不做點防備。京師的駐軍和各省的總督、將軍們,都要調換一下。京師嘛,調兵不調官;外省則調官不調兵。馬齊,你擬個條陳來,讓朕再斟酌一下。」

馬齊連忙答應一聲:「扎。奴才遵旨辦理。不過,適才主子說的,似乎太嚴重了。八阿哥有不是,但奴才以為他還不至於稱兵作亂。」

康熙一陣冷笑:「嘿嘿——你們不要太天真了。老八這人,陰險的程度比胤礽大著百倍。我告訴你們,真有那一天的話,你們也不要當什麼忠臣孝子,朕也不會去當那受人擺佈的太上皇。朕將仰藥自裁,含笑而死,去見列祖列宗去。」

康熙說到這裡,早已泣不成聲了。眾人連忙又是一陣勸說,好不容易才使這位老皇上的心境平靜了下來。就在這時,侍衛張五哥走進來請旨,說三阿哥胤祉帶著所有的皇子,遞牌子要進宮請安,十四阿哥也要求進宮請罪。康熙皺著眉頭說:「讓他們跪著吧,朕一個也不見!」

方苞微笑著上來勸道:「萬歲,父子之間有什麼大不了的冤讎呢。讓他們進來,教訓一番也就是了。」

康熙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說:「唉,方苞啊!依你,叫他們來吧。」

老三胤祉帶著兄弟們來了,齊齊刷刷地跪了一地。有請安的,有謝罪的,有勸解的,有安慰的。老十四哭得一把鼻子一把淚,說自己粗魯無知,犯了混,氣著了父皇,求父皇重重治罪。康熙心中雖然清楚,這些都不過是來做樣子的,可是,他們畢竟還是自己的兒子啊!他老淚縱橫地掙紮起來,苦口婆心地從古講到今,從孝道講到臣道,從百姓講到社稷,說得嘴乾舌燥。可是,這些兒子們又有幾個聽得進去呢。康熙最後說:「朕心意已決,不再冊立太子了。將來,誰是江山的繼承人,你們等著聽朕的遺詔吧。」這句話,趴在地上的兒子們全聽清了。他們在心裡惦算著,老人家這關子,賣的可真夠大的了。聽遺詔,誰知道您的遺詔在何年何月才能發佈呢!

四爺胤禛不在這群皇子中間,他正在外屋和太醫切磋藥方呢。可是,父皇的話,他卻聽見了。今天老八、老十四受到嚴厲訓斥的事,使他更清楚地意識到,鄔先生的話,確實是至理名言。「逐是不逐」。老八、老十四要爭、要搶,落了個什麼下場呢?回想今天,自己幾次受到父皇的誇獎,他更覺得「不逐是逐」的重要,他的信心,似乎是更堅定了。

胤禛的想法沒錯兒,這事也真讓鄔思道給說著了。逐鹿中原、爭奪皇位確實是大有學問、大有文章的,光有野心,會耍計謀,沒有高瞻遠矚的氣魄,沒有安如泰山的沉穩還真不行!就拿太子兩次被廢的事說吧。第一次,皇上廢了太子,老大躍躍欲試,鋒芒畢露,結果被囚禁了;老三心機算盡,派門下謀士四處活動,遭到了訓斥;老八呢,見眾大臣一致推薦自己,利令智昏,差一點被鎖拿問罪。只有四爺胤禛得了個「孝順兒子」的美名。第二次太子被廢,老八別出心裁,裝病在家,後來,又千方百計地試探皇上的心意,機關算盡,還是沒有好下場。這正好應了鄔思道的話,「逐是不逐」,你追得越上勁兒,出尖兒了,就有人掐,可是,那位冒犯了皇上的十四爺,剛才還氣勢洶洶地故意氣皇上,一會兒功夫,怎麼又痛哭流涕地請罪來了呢?朋友!你可能還記得,第一次廢太子時,八阿哥遭到了嚴厲申斥,也是這位十四爺,在皇上面前放膽直言,氣得皇上要拔劍殺他。這次他又故技重演,還是差點被父皇殺了,他怎麼不接受教訓呢?這位十四爺心眼多著呢!他早看透了,父皇康熙一生精明要強,老人家最看不上的,是奴顏卑膝、俯首貼耳的窩囊廢;最恨的,是言行不一、兩面三刀的陰謀家;最喜歡的,是敢說敢當、敢做敢為的大丈夫;最疼愛的,是豪爽正直、捨身取義的血性男兒。在老八兩次倒霉的時候,老十四敢於挺身而出,冒著殺頭的危險替八哥說話,這本身既顯出了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本色,也是出自兄弟手足的骨肉至情。他心裡很清楚,康熙再惱、再恨,也不會真殺他的。可是,這一回,他的目的和上次不同了,他既要保八哥,氣皇上,還要給自己留條後路。現在,老大、老二、老三、老八、老十三全倒了,能在父皇面前說上話的,只有四哥他們倆了。自己執掌兵部,軍權在握,一旦邊疆有事,就能統領十萬大軍。到那時,憑他的文才武略,搶個皇位,還不是易如反掌嗎?所以,這次他保八哥是做樣子的。眼下,八哥在朝中勢力最大,自己又是阿哥黨的人,不能對八哥見死不救。他氣皇上倒是真心,老人家早一天死,我就能早一天登基。可是,老十四也不傻,眼下,皇上還掌握著至高無上的權力,真把老人家惹惱了,一道旨意下來,也給他來個「高牆圈禁」,那不全完了嗎?所以,跑出宮門,躲過那一劍之後,他立刻又變了副嘴臉,誠惶誠恐地進宮,痛哭流涕地請罪,果然,再一次地得到了老皇上的寬恕。老十四的心也放下了。

現在好了,皇上放鹿中原,任皇子們去追逐,越是追得急的,越是倒霉得快。到如今,能穩穩當當辦事的,只剩下老四、老十四這一母同胞的哥倆了。吏部、刑部、戶部等這一大攤子民政上的事,由老四管著,軍事、河運,則由老十四管著。哥倆標著勁兒地幹,都想落個好名聲。這一來,康熙皇上省心了,朝廷上下也平靜了。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康熙五十六年的夏天了。

京城的事平靜了,邊疆的事卻越鬧越大,西蒙古的阿拉布坦部落和西藏之間的摩擦愈演愈烈。這中間,有政治上的原因,也有宗教上的糾葛。阿拉布坦率軍長驅直入,攻進了拉薩城,殺了藏王,囚禁了達賴喇嘛。這一下,事兒鬧大了,康熙皇上不能不管了,便派了兩支軍馬分兵進剿。哪知,這些帶兵的將軍,多少年沒打過仗了,既不懂兵法戰陣,也不熟山川形勢,中了阿拉布坦的誘敵深入之計,被困在喀喇烏蘇河岸,內無糧草,外無援軍,上天無路,入地無門,六萬大軍,竟然全軍覆沒了!

緊急軍報傳到北京,舉朝皆驚。這是康熙即位五十七年來從沒有過的大敗仗。皇上知道了該怎麼說呢?新任兵部尚書鄂爾泰不敢擅自處理,也不敢有片刻耽擱,揣了這份告急奏章,飛馬去暢春園見駕。可是,他來得不是時候,被門口的太監擋駕了:「大人請稍候,皇上正在進午膳呢。」

鄂爾泰急了:「喲,那可不行。我這兒有十萬火急的事,要立刻奏明皇上。」鄂爾泰知道這些太監的毛病,一邊說,一邊摸腰包。卻不料,今個出門兒太急,竟沒帶銀子。他只好苦苦央求:

「公公,我是兵部尚書,確實有急事得立刻叩見皇上。請公公通融一下,趕明兒,下官有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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