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亂起蕭牆 三十六 四王爺得理且讓人 智方苞君前說人情

胤禛和胤祥巧設計謀,智擒了任伯安,把老八和老九搞得十分狼狽。可是他們萬萬沒想到,老四卻說任伯安的案子要老九去審。老九可納悶兒了,吭吭哧哧地說:「哎,四哥,你,你這是——」

胤禛微微一笑說:「哦,九弟,我想好了,這事,只有你出面最合適。因為你從來沒辦過差,父皇是相信你的。我和你八哥還有十三弟都在漩渦裡,不宜出頭。不過,四哥要交代你一句,這可是個天大的案子,辦得馬虎了父皇會生氣的;辦得太認真了,就會鬧出天下第一大醜聞。怎麼辦才得體,才能符合父皇的心意,你是聰明人,還用我多說嗎?」

老九終於明白了,四哥沒有害我的意思。他點了點頭說:「好吧,既然四哥不疑心我就是花瓶兒、是任伯安的後台,兄弟我就接下這差使。四哥放心,我一定辦得讓父皇和四哥滿意就是了。」

今天晚上,為智擒任伯安立了大功的老十三,站在一邊一直沒說話。直到這會兒他才明白,好啊四哥,你把炭火燒紅了,又扔到九哥的懷裡,這一招可真高啊!心想,八哥、九哥,這後面的戲,就看您二位怎麼唱了。

經過這一鬧騰,大夥都沒心吃酒了,而且天已過半夜,於是紛紛告辭回府。老四瞅個機會把胤祥留下來,再三叮嚀他:「十三弟,你行。這個計策果然不錯,四哥我得好好謝謝你,可是,我還得交代你一句,任伯安的案子你絕對不要再過問一句,叫老九他們去坐蠟吧。還有,那個《百官行述》咱們絕不能看,連箱子都不要碰一下,稟明太子,他愛怎麼辦就怎麼辦。咱哥倆吃心眼實的虧太多了,這回咱們得防一手。」

十三爺爽朗地答應一句:「四哥你放心,我不是從前的老十三了!」

任伯安一個案子,豐升運一個案子,再加上太子為翦除異己下令逮捕的官員,幾件事拴到一起,把京城裡鬧得人仰馬翻。刑部和順天府的大牢裡更是人滿為患,犯官們擠在陰暗潮濕的牢房裡,吃著不堪下嚥的囚食,受著監獄禁卒的呵斥,今天提審,明天動刑,他們這些養尊處優慣了的人能受得了嗎?真是哭天無淚呀。當官,當官,十年寒窗,好不容易熬了個官,想不到,朝廷政局一變,竟然落到這樣的下場,誰不膽戰心驚,誰不滿懷辛酸呢?當然,也有不少人乘機想方設法巴結太子,以求陞官。但更多的人卻是看破了紅塵,寧願回家當老百姓,也不想再等著挨刀了。於是,留守京師的上書房大臣馬齊,就成了眾人爭相拜訪的人物,這個去訴苦,那個去喊冤,告病假的,託人情的,發牢騷的,哭鼻子的,什麼樣的人都有,把馬齊糾纏得心煩意亂,腦袋都要漲開了。他自己也是一肚子的苦水啊!當了這麼多年上書房大臣,雖無大功,也沒大錯,皇上嘛,也還算信任他,看重他。可是自己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在太子倒台的時候,錯走了一步棋,跟著大夥兒起鬨保了八阿哥。結果,皇上罵他沒出息,太子恨他不仗義,一下子兩個主子全得罪了。如今太子要和大家算恩怨舊賬,大家一窩蜂的來找我這上書房大臣,可是我自己還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又能給誰幫忙呢?體諒的,知道我有難處;不體諒的,還會怪我不講交情。唉,處在這上下不落好的境遇之中,我還有什麼幹頭兒呢?馬齊思來想去,終於下定了決心,修了一道奏表,要告老還鄉了。他不敢讓太子知道,便派了六百里加急快馬,把這奏表直接送到揚州的皇上面前。

京城裡被太子鬧得一塌糊塗,在揚州城的老皇上卻玩兒得十分痛快。自從在駱馬湖收了方苞,交了這位老朋友以後,康熙真是如魚得水。方苞學問淵博,見多識廣,又在流落江湖的幾年中,飽嘗了民間疾苦,看透了朝政時弊。他無官一身輕,敢說敢講,沒有顧慮,康熙呢,知道方苞無官無權無野心,說的全是肺腑之言。於是這倆人是越談越投機,越談越近乎。車駕來到南京,魏東亭抱病起身,每天都侍候在康熙身邊。這位老侍衛的忠心、細心,那是沒說的,他在江南的人緣兒、說話的分量、對民情吏治的熟悉,更是別人沒法相比的。三個老頭兒湊到一塊兒,又是這麼知心,那還不痛快嗎?康熙心中的憂悶、孤獨一掃而光。魏東亭帶路,方苞作陪,把南京、揚州一帶的名勝古跡、山林景緻,一處不漏地全玩兒了一遍。

康熙這次南巡的目的之一就是放開手讓太子去處理國政,以便對他進一步地考察。所以,玩兒歸玩,說歸說,他怎麼能忘了這件事呢。何況,京城裡發生的大事,也不斷有奏表呈來,康熙不管也不行了。這天夜裡,一摞京城裡發來的奏章就擺在老皇上的面前。康熙略一瀏覽就火兒了,他「啪」的將奏章摔在几案上,站起身來,急促地來回走著。方苞還不知道康熙的這個脾氣,可魏東亭、張廷玉是清楚的,這是皇上生氣和緊張思考的表現,一個個嚇得站在那裡,大氣兒都不敢出了。突然,康熙站到張廷玉的面前說:「張廷玉,駱馬湖豐升運的案子是你寫的參劾表章,太子這處置意見你看了嗎?」

「回皇上,臣已讀過了。」

「哦,讀過了咱們就能說到一塊兒了。他們這樣辦像話嗎?朕的意思是要借豐升運行賄買官、敲詐百姓、貪贓枉法、貽誤河工等等罪行,昭示天下,明正典刑,以扭轉這官場腐敗的風氣。可是他們卻避重就輕,只以衝撞聖駕定罪,判了個流配三千里,還說要朕『法外施恩』。哼,豐升運的屍體恐怕已經臭了,朕就是想施恩,讓誰來承受呢?還有,對這一大批貪贓受賄官員的處置,朕越看越不明白,胤礽這個太子是怎麼當的?辦事怎麼能如此偏私,一點兒也不光明正大。這樣下去,如何得了呢?」

張廷玉知道,任伯安的案子康熙還沒看到呢,要是看了,更要發火了。可是如今在上書房他是排在最前邊兒的大臣,他要不說,也得擔責任。所以,等康熙發作完了,才小心翼翼地把案情說了一下,末了又補充說:「皇上,據臣看,四爺、十三爺辦事十分謹慎,他們已經把那個黑檔案封了。這件事牽涉的人很多,下邊臣子中也十分慌亂。有人說——」

張廷玉一邊說著,一邊偷眼看了一下康熙的臉,壞了,皇上要發火兒了,嚇得他把說了一半兒的話又嚥回去了。可是,康熙卻等不及了,忙問:「說什麼,不要這樣吞吞吐吐的嘛。是不是說朕對太子偏袒了?」

張廷玉見皇上發怒,撲通一聲跪下了。魏東亭也急忙跪下,搶過張廷玉的話頭說:「主子息怒,張廷玉說的是奴才從外邊聽來告訴他的。下邊臣子們說:若跟著太子幹,眼下難免一死;要跟著皇上幹,將來難免一死。橫豎早晚都是死,臣子們心都寒了——」

康熙暴怒了:「哼!全是混帳話,怕死就不要當官!魏東亭,這話不是你瞎琢磨出來的吧?」

魏東亭伏地叩頭:「主子聖鑒,奴才怎敢妄言欺主。兩個多月來,已經有七十多個部院大臣和封疆大吏上折告病。奴才身為主子包衣家奴,此事,不敢不據實回奏。」

康熙剛才訓斥魏東亭,那是在氣頭上,對這個老侍衛的忠心,他是從不懷疑的。聽到這裡,他冷靜了,慢慢地走回御座,長嘆一聲說:「唉,胤礽這孩子真讓朕失望啊,怎麼老是扶不起來呢?現在,他已經處置了,朕又不能不給他留面子。唉,難哪!任伯安這件案子,要依律嚴處,老四他們辦得還好。但對豐升運的處置要嚴詞駁斥,要讓他們重新審理。方苞,你來擬旨如何?」

方苞上前一步,躬身施禮說:「聖上,臣方苞以布衣之身陪伴君王,不過遊戲筆墨,縱情山水而已。聖上既然以臣為友,那代批擬旨之事,非處友之道。張廷玉身為上書房大臣,從政幾十年,辦事穩健。這旨意,還是由張廷玉代擬為好。」

「哦,對對對,朕是讓他們給氣糊塗了,廷玉,這事你來辦吧。朕原打算再玩上十天半月的,可是你們瞧,幾個月的功夫,北京城已經鬧得人仰馬翻了。唉,朕老了,顧不過來了,虎臣也老了,這些天你也累得不輕,算了,不玩了。虎臣,你去傳旨,明天一早,發駕回京。」康熙說完,只覺眼眶一熱,差點流出眼淚來。

下邊幾個臣子看得很清楚,皇上從高興到發怒,又從發怒到傷心,也是有一肚子的苦處啊。他們都不作聲了。魏東亭侍候皇上一輩子了,聽皇上說得如此動情,真如萬箭穿心一般。主子這一回去,自己今生今世恐怕是再也見不著了,他怕惹起皇上的戀舊之情,不敢讓眼淚流出來,哽咽著答應一聲:「扎,奴才這就去安排。」說完,便快步退了下去。

康熙回到北京的第二天,便召見了太子胤礽、四阿哥胤禛和上書房大臣,追問豐升運和任伯安兩件大案。豐升運的案子,康熙在揚州時己下旨嚴詞譴責刑部和太子,鬧得他們一個個灰頭灰臉。任伯安的案子也早已結清了。如今一回來,又問這兩件事,太子嚇得吭吭哧哧,不知如何回答。胤禛是受命清理戶部,刑部案件的,只好出來說話了:

「皇阿瑪,豐升運一案,刑部量刑不準,處置失當,聖旨一到,已重新結案,改為腰斬。此事兒臣有失察之罪。」

康熙神情冷漠地說:「嗯,說下去。」

「是。任伯安這案子是兒臣一手經辦的,因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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