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亂起蕭牆 三十一 阿哥黨密謀奪春華 十三哥捷足先得手

八阿哥胤禩借賞花為名,請阿哥黨的兄弟們議事。老十胤涐不痛快,拿任伯安發作。老十四剛要攆任伯安回去,卻被八阿哥給攔住了:「慢,任伯安,我還有話對你說呢。你的那個雜貨鋪該收攤兒了吧。」

任伯安立刻就明白了,八爺這是話裡有話呀。本書前邊交代過,這個任伯安在八爺、九爺的暗中支持下,搞了個「百官行述」,記載著朝中官員們的政績、功過是非、出身背景,等等,等等,用句現在的詞彙,就是「黑檔案」,那是要在關鍵時刻拿出來,作為特殊手段使用的。如今,這百官行述已經完成,鎖在幾口大箱子裡,這箱子就藏在任伯安開的那間雜貨鋪裡。現在,八爺說「雜貨鋪該收攤兒了」,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形勢變了,萬一有個什麼不測,讓四爺、十三爺他們給查出來,可是了不得的大事。今兒個,這花園裡人雜,八爺是語帶雙關說出來的,任伯安當然也只得心照不宣地回答:

「回八爺,您放心,我任伯安不糊塗。這雜貨鋪嘛,不開了,小人立刻把它盤出去。剩下一點值錢的貨,乾脆放到小人開的當鋪裡算了。這當鋪和八爺的府邸斜對門兒,八爺要有什麼吩咐,小人也好隨時來侍候。八爺,您老要沒別的令旨,小人就回去了。」

八阿哥覺得任伯安這老小子腦袋瓜還真夠好使的,便笑著點了點頭,讓他走了。

任伯安一走,老八對老十說:「十弟,不是八哥我說你,朝局變化不定,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要說氣,誰沒氣,八哥我心裡不比你更難受嗎?聽說你這些天在家裡訓人、打人。雖說阿哥打死了奴僕用不著抵命,可是這也犯著禁例哪!」

老十胤涐可不聽這一套,氣呼呼地說,「八哥,你別說了,兄弟我早有準備。」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把藥草來:「八哥,知道這是什麼藥嗎?」

老八心中一驚:「這,這不是水莽草嗎?」

老十點了點頭說:「對,正是。不過它還有一個名字叫『斷腸草』。八哥,九哥、十四弟,我胤涐想好了,真到了咱們過不去的時候,我不會等他們來拿我的。」

眾人都被胤涐這話驚呆了,堂堂皇子,隨身帶著劇毒的草藥,隨時準備要自殺,這,這也太可怕了。

老八到底看得遠一點兒,他沉吟了一會兒說:「十弟,八哥我不怪你,你有這志向,是個好男兒。這個回合我們栽了,可是我們不能認輸。朝野上下,十有九成的人都擁戴我,如果不是皇阿瑪說話不算話,如果不是他老人家偏袒老二,他胤礽能復位重當太子嗎?我就不信,人心在我們這邊兒,將來他能順順當當地當上皇帝?哼!咱們走著瞧吧。」

這時,半天沒說話的老九突然撂出了一句:「著啊,八哥說得多好啊!請各位兄弟仔細想想,這一次,表面上看咱們栽了,可是我們又吃了什麼虧呢?」

眾人聽了先是一愣,靜心一想,對呀,我們吃了什麼虧了?折騰了半年,老大被囚禁了,他原來就不是阿哥黨的人,活該。太子黨的老十三,挨了一頓打,又關了三個月。阿哥黨的幾位卻是有驚無險,連根汗毛也沒掉啊!

老八揮揮手讓王鴻緒、阿靈阿他們幾個都退了下去,只留下老九、老十、老十四等哥兒幾個,這才陰沉地一笑說話了:「九弟,你剛才的話算敲到正點兒上了。要說吃虧的是我老八,我沒看透父皇的心思,眾臣子一致推薦我的時候,我昏了頭,被人家捧上了火爐子,挨熱、受烤,該我受這份罪。俗話說,經一事,長一智,我不會再當傻瓜了,哼,大哥那施用妖術的蠢辦法,我一輩子也不會幹,可是,我也不信,老二受了妖法就會幹出與母妃通姦的醜事來!」

此言一出,把老九、老十、老十四嚇傻了。他們不解地問:「什麼,什麼,八哥,你說什麼?」

「哈哈哈——兄弟們,不知道了吧?告訴你們,你八哥這些天雖然遭了天外飛來的禍事,可是我沒有倒,也沒有閒著。太子栽跟頭是在熱河,還記得嗎?一夜之間他先失了寵,不準見駕,接著又被皇上停用了太子印鑑。後來,咱們哥兒兒個又給他添了把底火,把凌普的兵調來,這才把老二趕下了台。你們可知道那開頭的第一夜是為了什麼事兒嗎?哼哼!如今我打聽清楚了,他和貴人鄭春華通姦被父皇當場抓住了!你們想,這等醜事在民間還因傷風敗俗招惹罵名呢,出在皇宮裡,那不更是欺君欺父嗎!這事兒,父皇當然無法容忍,可這事父皇又沒法明說,所以,廢了太子,把那個淫婦鄭春華也打入了冷宮,後來又送到了洗衣房裡去幹苦活。兄弟們,這個鄭春華可是個現世的活寶啊!只要把她抓在手裡,想再次扳倒太子,那還不易如反掌嗎?」

老八這番話說出來,可把老九他們哥兒幾個的勁兒給提起來了。對呀,這可真是個帶把兒的燒餅啊!便一齊急急忙忙地問老八:「哎,八哥,你說吧,咱們該怎麼辦?」

老八胸有成竹,沉穩地說:「嗯——依我看,太子剛剛復位,聖眷正隆,他暫時不敢亂來。我估摸著,他要有所行動,必定是兩條路。一,殺鄭春華滅口;二嘛,把鄭春華弄出來,重續舊好,所以,咱們得設法保住鄭春華的小命,最好是把她弄出來,藏到一個神不知、鬼不曉的地方,將來用得著的時候,她就是咱們手裡的一張王牌。打出這張牌來,立刻就能把胤礽置於死地。老十四,這事兒你來辦如何?一要縝密,二要穩妥,你覺得怎麼樣?」

老十四的勁頭來了:「八哥,你放心吧,跑不了她!」

※※※

被打入冷宮罰做苦役的鄭春華萬萬沒有想到,她,一個受了太子的勾引、玩弄,又遭到皇上嚴厲懲罰的弱女子,一夜之間竟然又身價百倍,成了太子和阿哥黨爭奪的寶物了。這邊要殺她,那邊要搶她,這邊殺她是為了滅口,而那邊要搶她,則是為了要她當活口供。如果說,在爭權奪位的爭鬥中,康熙的兒子們「無所不用其極」這句話,是一點兒也不過分的。

可是,這件事鄭春華本人並不知道。當初在熱河的時候,她掏出了暗藏的毒藥卻並沒有自盡,她是一個無法掌握自己命運的女人,但是對太子,還是一往情深的。她之所以不死,就是為了保全太子,這個理兒明擺著,鄭春華要是死了,她自己倒是解脫了,可是太子就得落個「勾引母妃,逼姦致死」的罪名;如果她不死,無論誰來審這個案子,她都可以說是自己勾引太子的,把罪名擔下來。可誰知道康熙並不想審這個案子,只把鄭春華打入冷宮,罰做勞役。對這個處置,她甘心情願毫無怨言,她在等,在盼,等的、盼的是有那麼一天太子被赦免,或者登了皇位。到那時,她當然既沒臉見老皇於地下,也不能在太子身邊去爭什麼封號,那一天也就是她的死期了,這也是她報答太子唯一能做的事。所以,自從被送進洗衣房之後,鄭春華頭不抬,口不開,只是埋頭幹活,外邊什麼事兒都不問。這裡監工的太監們只知道鄭春華原是宮裡的貴人,如今遭了貶,至於她犯了什麼罪,將來會不會重新入宮,誰也不知道,所以,對這個鄭春華,太監們是既不敢放肆虐待,也不敢掉以輕心。按宮裡規矩,凡是在這裡受苦的官人,無論外邊出了什麼大事,都不准她們知道,太子復位也好,皇上南巡也罷,鄭春華是一概不知曉。皇宮裡上上下下,皇帝、皇后、嬪妃、宮人,還有各個大殿裡的帳慢、桌裙、椅墊、衣物——有洗不完的東西,夠她們這幫人忙活的了,哪還有心思去打聽閒事呢!

這天下午,太監頭子文潤木領著幾個小太監抱來了一大堆的衣物說:「哎,都聽著,這些都是毓慶宮的東西,太子等著用的。你們趁著天好,馬上洗漿好嘍,聽見了嗎?」

什麼,什麼,毓慶宮?太子?鄭春華忍不住了,她壯著膽子問了一句:「文公公,如今是哪位阿哥當了太子啊?」

「哦,你們這兒消息不靈,還不知道呢,是二爺又復位當了太子了。今兒個,皇上帶人南巡去了,留太子在京城裡監國。太子吩咐的事兒,咱們敢耽誤嗎?」

鄭春華不聽這話還倒罷了,一聽這話,只覺得眼前一片金光閃動,頭一暈,差點兒栽倒在地下。文潤木連忙上前,扶住了她說:「哎,鄭春華,你,你這是怎麼了?」

「文公公,請恕罪。我,我頭暈得很。」

「嗨!有病犯什麼罪呀。今兒個,你不必幹活了,回房休息去吧。」

鄭春華強自掙扎回到自己的住處。她顫抖著雙手從枕頭下邊摸出了那個裝著「鶴頂紅」毒藥的小瓶子,緊緊地攥在手中,心中默默念叨著:「太子呀,太子,我終於盼到這一天了。你重登太子寶座,你照舊監國理政,這就好了,我鄭春華總算對得起你了。我也不再連累你了,如果咱們還有緣分,那就來生再相見吧。」她抖抖索索地打開了藥瓶,想就著自己那奔湧而出的淚水吞下這致命的藥丸。可恰在此時,就聽文潤木在門外高喊一聲:

「鄭主兒,您的災星退了。十三爺奉太子的諭旨看你來了,快出來迎接十三爺吧。」

鄭春華這一驚非同小可。她慌手慌腳地把藥瓶塞到枕頭底下,擦了一下臉上的淚痕,正要出門迎接,十三爺胤祥已經大步流星地走進屋裡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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