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亂起蕭牆 四 老皇上納諫清國庫 不肖子冒雨戲宮娥

四阿哥胤禛和十三阿哥胤祥回京面聖,在暢春園澹寧居見駕。康熙正在和大臣們議事;老十三心直口快,剛插了一句嘴,就遭到了皇上的申飭,隨著扔下一疊奏摺來:「拿去看看你們幹的好事!」

胤禛和胤祥捧起奏摺一看:哦,原來是安徽各地官員呈進來的。頭一篇就是安徽巡撫上的摺子,狀告藩台何亦非,依仗阿哥權勢,敲詐民財,紊亂鹽政,下邊還有十幾篇,也都是這檔子事,說由於勒令鹽商出錢治河,引起鹽商不滿罷市,水盜也乘機大亂,搶劫鹽船,安慶、廬州、穎州、徽州、寧國、池州等地治安不寧,請旨彈壓。這些摺子,明裡是彈奏何亦非,可字裡行間卻是在含沙射影,指斥四阿哥、十三阿哥不懂鹽政、橫加干涉,以致激起民變。十三阿哥胤祥看了,氣得臉色漲紅。他正要開口申辯,卻被四哥拉住了。胤禛平靜地奏道:「皇上容兒臣稟奏:既然鹽商作亂,請皇上下令讓兒臣率兵前往平叛。兒臣擔保,用不了半個月,就能收到功效。」

康熙冷冷地問:「嗯,什麼?半個月,你真能擔保嗎?」

「兒臣敢擔保。父皇明鑒,這不關何亦非的事兒,全是兒臣的主意。鹽商們鬧得太不像話,不管不行了。」

康熙勃然大怒:「好啊,你的肩膀可真夠寬的,居然在朕的面前說這樣的大話!朕叫你們去視察河工,誰讓你們過問鹽政來著?好好的一個安徽,被你們攪得四處冒火,八下生煙。哼,都是太子把你們慣壞了。」

十三阿哥見父皇發了脾氣,連忙磕頭奏道:「請皇阿瑪息怒。此事不怪四哥,都是兒臣惹出來的。請父皇讓兒臣帶兵前去彈壓。」

康熙一聽這話更火了:「你不要胡攪。哼,你不過是老四的影子罷了。河工上也不過缺一、二百萬兩銀子,難道戶部就拿不出來,非要你們去逼迫鹽商不行嗎?」

胤禛連忙磕頭:「回萬歲,秋汛將至,河防不牢,兒臣是怕出事,才出此下策,讓河工上就地向鹽商籌款的。戶部的事兒,兒臣略知一、二,恐怕銀子不好籌措——」

康熙又是一陣冷笑打斷了胤禛的話:「嘿嘿嘿嘿,你行啊,你比朕還略知一、二呢。告訴你,戶部昨兒才上過摺子,現存庫銀五千多萬兩呢,你知道嗎?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說了,下去先見見太子,回家再好好想想。朕明天有旨意給你們。」

胤禛、胤祥挨了一頓訓斥,心中委屈萬分,可是見父皇在盛怒之中,又不敢辯解,只好含著眼淚,磕頭告辭。

待他們退下之後,康熙感慨萬端地對幾個上書房大臣說:「你們瞧瞧朕的這幾個兒子,太子懦弱無能,老十三呢又是個傻大膽,老四辦事雖然穩重,但卻刻薄寡恩。唉,朕想讓他們早點管事,參與政務,歷練一下,想不到事事處處都還得朕來操心,這不,一出去就捅了亂子。」

張廷玉一邊思索著康熙的話,一邊小心翼翼地奏道:「萬歲,依臣愚見,安徽省的這些奏摺,不可不信,但也不可全信。」

康熙一驚,忙問:「噢,是嗎?你說說看。」

「回皇上。這次四爺和十三爺奉旨巡視河務,當然要涉及銀子的事兒,也自然會牽涉到地方官吏的貪贓受賄和鹽商們鑽國家空子的事兒。四爺他們處置一下並不為過。那些鹽商們怎肯乖乖地出血、拿錢,鬧些亂子也在情理之中。不過,依臣看,這些奏摺卻未免誇大其詞了。如果真的是安徽全省皆亂,那麼,兵部為什麼沒有收到告急文書?萬歲在安徽放了幾位有密折專奏大權的臣子,他們又為什麼不向皇上如實奏報呢?」

康熙被說動了:「哦——嗯,你說得有道理。可是,戶部國庫裡明明有銀子,老四他們為什麼還要向地方官和鹽商們要錢呢?」

張廷玉一向穩重,他知道此事關係重大,牽連著眾多皇親國戚和大臣,所以不想過早表態:「回皇上,戶部銀賬不符,臣早有耳聞,恐怕要查一查。」

最近剛補到上書房的馬齊,聽到這裡忍不住說話了:「萬歲,關於戶部銀賬不符的事,臣也聽說了。前幾天去查了一下,竟是駭人聽聞——」

康熙吃驚地問:「什麼,什麼?你說下去。」

「是。戶部報稱尚有庫銀五千萬兩,可是臣查的結果,幾乎全是借條。實際庫存銀子不足一千萬兩——」

「啊,竟有這事!」康熙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叫,他只覺得兩眼發黑,耳朵轟鳴,霎時間心跳加快,臉色蒼白,一陣頭暈,頹然坐在龍位上。國庫銀子竟被借光了,假如一旦國家有了內憂外患,將何以應付?!過了好大一會兒,他才強自鎮定下來,喃喃地說道:「好好好,好一個太子,朕把治國理財的事兒交給他辦,他竟然管成了這個模樣,而且還瞞著朕——」

佟國維是上書房大臣中唯一反對太子、向著阿哥黨的人,他接過話頭說:「皇上,豈止戶部如此,如今吏治敗壞,貪賄成風,已經到了不可等閒視之的地步了。人們常說,一任清知府,十萬雪花銀。其實,十五萬、二十萬都不止。他們花了錢買個官,當了官就撈錢,撈了錢再去買更大的官,往復不止,滾雪球似的。科場也是如此,秀才六百兩,舉人一千二百兩,進士多少,奴才不知道,可能也是明碼標價,童叟無欺。奴才看,是要根治一下了。」

馬齊介面說:「皇上,佟國維說的全是實情,四爺擬了個條陳,奴才看了呈給太子,這一兩天可能進呈御覽。四爺說,治貪治亂,應用嚴刑,當今京官之中,像明珠的兒子揆敘,還有餘國柱、徐乾學他們,都是出了名的貪官,應該查清查實。凡貪污受賄千兩以上者,該殺的殺,該剮的剮,狠下心來治他一批,讓他們知道國法不可違犯,奴才以為,四爺說的辦法可以一試。」

佟國維一聽,四爺要處置的都是八阿哥的人,急了。他正要說話,卻被康熙攔住了:「四阿哥有治世之才,可惜他不識大體。治亂世才用重典呢,如今天下太平,怎麼能亂殺亂罰呢,要寬容,要給人改錯的機會。吏治是要刷新,貪賄也不能容忍,但這是一篇很難作,也很難作好的大文章,莽撞從事,是要鬧亂子的。廷玉,你有什麼想法?」

張廷玉早想好了,聽皇上問話,他謹慎地說:「回皇上,臣以為四爺的本意還是好的,是為了剎住這股貪賄受賄、侵吞公款的風氣。但萬歲爺的旨意,更是見高識遠,可以使國家不致動亂、長治久安。臣以為,整飭吏治之事,不可操之過急,也不可沒有行動,臣請皇上下旨,從戶部官員借用庫銀之事下手,先把國庫銀兩追回來。否則,國家一旦有事,就捉襟見肘了。臣斗膽請旨前往戶部清理積欠,請萬歲恩准。」

康熙站起身來,在屋裡來回走著。他心裡很清楚,戶部的銀子外借,恐怕不止是京官,還會牽連到一些皇親。張廷玉雖然是上書房大臣,有些事也不方便處理,這是個硬釘子,得讓皇子們去碰。想到此他說:

「廷玉,你忠心耿耿,朕心甚感欣慰。這事兒你不要插手了,朕這裡離不開你,還是讓太子和阿哥們去歷練一下吧,李德全——」

「奴才在。」太監總管李德全應聲而至,跪在康熙面前。

「你速去韻松軒傳旨,著太子。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即刻著手清理戶部虧欠銀子的事。讓他們計議一個方略出來,明天一早遞牌子來見朕。」

「扎!」

「慢。傳旨戶部尚書梁清標,恩准他年老致休。」

「扎!」

張廷玉心中一沉。他剛才請旨去戶部,並不是要邀功,戶部的事兒,他心裡一清二楚,涉及到好幾位皇子呢。這次,皇上要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去辦,恐怕又要給太子惹麻煩了。

轉眼間,李德全回來了:「啟奏萬歲爺,四爺和十三爺領旨,明早進園子叩見萬歲。」

「怎麼,你沒見太子嗎!」

「回萬歲,太子出去了,奴才——奴才也不知太子去什麼地方了。四爺和十三爺說,他們在韻松軒等太子回來,代轉聖意、讓奴才先回來了。」

康熙的心裡閃過一絲不快,這個太子,跑到什麼地方去了呢?他無力地說:「嗯,朕累了,你們都跪安吧。」

也難怪康熙心裡不痛快,太子胤礽此時正在海子邊上悠悠閒閒地釣魚呢!他的母親,是已故的皇后赫舍里氏。赫舍里氏是康熙初年輔政大臣索尼的孫女,原來上書房大臣索額圖的侄女,她與康熙自幼青梅竹馬,入宮之後,又賢德端莊,治宮嚴謹。那年,假朱三太子叛亂,赫舍里氏因護駕受驚,難產而死,生下的就是這個胤礽。康熙顧念皇后的情誼,改變滿人不立太子的祖制,在皇后嚥氣之前,破格立胤礽為太子,而且從那時開始,一直對他十分鍾愛。雖然老八、老九、老十他們已經自成一黨,處處擠對這位太子,可有父皇的維護,太子穩坐東宮,又怕什麼呢?

胤礽自打出了娘胎,就被立為太子,如今已經當了三十三年了。可是,父皇龍體康健,他再急,也還得當太子。那年,索額圖曾試圖謀反,囚禁康熙,扶太子登基,可是被精明的康熙發覺了,索額圖被終身監禁,太子雖然沒受處分,康熙卻從此對他有了幾分戒心。這兩年康熙讓太子管事,以便得到些歷練,可他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