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奪宮 二十三 小兄弟奮發練硬功 老教頭喜收眾高徒

事隔一日,班布爾善便到鶴壽堂來會鼇拜,見鼇拜正和遏必隆交待徵糧事宜,便閃到一邊,直候到遏必隆辭去方才進來。

一坐下班布爾善就迫不及待地問;「中堂,魏東亭領著那一幫人是幹什麼的?」鼇拜似笑不笑地答道:「幹什麼的,陪皇上練武玩的唄。」班布爾善聽鼇拜不陰不陽的回話,不解其意,忙問:「依中堂之見,這裡可有甚麼名堂。」

鼇拜抬頭看了看門外,冷冷答道:「不過是要你我的人頭罷了。」

「既知如此,」班布爾善皺眉問道,「中堂為何不設法阻攔呢?」

「他是皇上,」鼇拜半閉著眼睛身子向椅背上一仰,冷笑道,「我要連這點小事都不允,豈不太不給面子了麼。」說完,他一正身子,格格笑了兩聲,「不過,他指望這幾個毛猴子來治我,也太小看人了。你瞧——」說著順手抓起案上一方銅鎮紙遞給了班布爾善。班布爾善接過來一看,不由得大吃一驚。原來,鼇拜剛才一捏之下,那銅鎮紙上已然印上五個深深的指印!

沉默良久,班布爾善將鎮紙放回案上,說道:「雖然如此,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中堂還是要多加留意才是。」

「當然。」鼇拜點頭道,「你的話有道理!所以我已叫穆里瑪接管了隆宗門,訥謨管著景運門,乾清宮也有咱們安插在大內的十幾個高手。昌平、居庸關、門頭溝、豐台、通州、順義的守備、千總都已換了咱們自己的人——這安排你看怎麼樣?」

班布爾善沉吟著問:「只換守備,怕不行吧?」

「眼下也只能如此。」鼇拜道,「搞得聲勢太大,驚動了兵部就會滿朝皆知,反倒壞了事。」

「中堂,」班布爾善此時已經釋然,輕鬆地說道,「現在辰時他們正練武呢。咱們去瞧瞧如何?」

鼇拜一躍而起,興致盎然地笑道:「好,依你,見識見識他們的拳腳!」

二人不多時便進了紫禁城。剛進隆宗門,就見遏必隆在乾清門外向內張望。鼇拜笑道:「此老心火畢竟未除。我們不去見他。」班布爾善道:「他還是放心不下老三。」

二人一邊說一邊步上乾清門。恰逢阿思哈當值,見他們進來,忙躬身迎接。忽然從月華門傳來嘈雜聲,鼇拜側耳靜聽了半晌,倒像又廝打,又說笑似的,不甚真切。便拉班布爾善道:「走,到月華門去。」

這裡郝老四和趙逢春正打成一團,康熙在旁看得樂不可支。趙逢春原是正白旗下的一個十人長,並沒有經過真正的戰陣,當了索額圖的戈什哈,閒著沒事兒才和門房兄弟們練練拳腳,舒展一下筋骨,說到武功底子卻是很薄的。

郝老四急著要在康熙面前露臉,幾次用關外大力擒拿法向他攻擊,趙逢春佔了力大的便宜,兩人攻來打去,不分勝負。郝老四看準了他下盤不穩,雙手勾成鷹爪形直撲上來,趙逢春將手一格,右肘直撞郝老四胸前。不料郝老四急變一招,趙逢春竟撲了個空,被郝老四當胸一掌,一個屁股墩跌坐在地下,康熙不禁鼓掌大笑。

郝老四得意地收勢,正欲退下。那趙逢春怒喝一聲:「不要走!」一個鯉魚打挺,一躍而起撲了上來,郝老四毫無防備,躲閃不及,早被趙逢春揪住了辮子,郝老四轉身回腳一踢,踢中了趙逢春的下巴。趙逢春仰面朝天倒下,兀自拉著郝老四的辮子不鬆手,郝老四也被他拽了個四腳蹬空。

兩個人坐起來,對看著發愣。郝老四道:「你這叫甚麼拳?」趙逢春也不饒讓,道:「打倒你便是好拳!」旁邊坐觀戰的康熙哈哈大笑。魏東亭訓斥道:「起來新比過。打的沒一點章法,活像兩個街痞子!」趙逢春和郝老四紅著臉,訕訕地爬起來。

站在月華門外的鼇拜和班布爾善交換了一下眼色。鼇拜輕蔑地笑笑:「走,進去瞧瞧。」說完便一個跨步邁了進去,在康熙身後笑道:「皇上好興致!」

康熙回頭一看、見是鼇拜和班布爾善,興致勃勃地對魏東亭幾個道:「高手來了!喂,鼇拜,你何妨下場與這幾個奴才玩玩兒?」

鼇拜摘去大帽子,也不脫外層衣裳,對郝老四等人一拱手道:「請各位一齊賜招兒罷。」說罷腿一蹲,緩緩起了勢。魏東亭將手向眾人一擺,說道:「哪一位跟中堂討教!」

強驢子頭一個衝了過來,憋著勁發了一招庖丁解牛,單掌直切而進。雙方手掌剛一抵,強驢子便覺一股極大的推力直貫掌心,逼得他踉蹌後退幾步才站穩,不由得瞪眼盯著鼇拜。

魏東亭動也不動地挺立在康熙左首,冷冷地看著。班布爾善暗道:「這小子到底明白,只護著老三不動。」

穆子煦、郝老四、趙逢春見強驢子吃了虧,相互看了一眼,打個手勢,便一齊逼了上來。那鼇拜視有如無,瞇著眼口中念念有詞:

***

聲東擊西不須真,上下相隨人難進。

任彼巨力來攻吾,牽動四兩撥千斤。

引進落空合即出,沾連粘隨如守神——

***

他一邊念,一邊揮動雙手,竟是誰也靠近不了。

強驢子回過神又撲了過來,剛好鼇拜轉身,將一條二尺多長的辮子甩得風響。強驢子順手拽在手中,猛地一拉說道:「中堂朝天——」一語未終,自己竟憑空被摔出七尺遠,幸而是肩頭著地,未曾受傷,坐起來罵道:「奶奶個熊,怎麼弄的?」也顧不得弄明白是怎樣摔的,紅著眼大吼連聲又撲了上來。

鼇拜見他無禮,將袍袖向他迎面一掃,早又把他摔出兩丈開外,這一次跌得更重,趴在地下半天起不來,郝老四、趙逢春一怔之下,也被鼇拜袍袖掃到,都跌了個仰面朝天。穆子煦反應快,向後跳了一步,未被掃倒。向鼇拜一一拱手道:「領教了!」

鼇拜不答,閉著眼念道:

***

太極無始更無終,陰陽相濟總相同。

走即粘來粘即走,空是色來色是空!

任他強敵多機變,焉能逃吾此圈中?

***

慢慢收了勢,對康熙笑道:「皇上,奴才不恭得很。」

康熙見他並未用掌擊人,竟接連打倒了三個人,不禁大為驚奇,問道:「你打的甚麼拳,這等厲害?」

鼇拜無言一笑,拱手道:「奴才還要去送遏必隆大人,不奉陪了。」竟自帶著班布爾善去了。

康熙漲紅了臉,勉強笑道:「咱們還玩,朕的興致好得很呢!」

魏東亭道:「他雖不說,咱們也知道。這叫『沾衣十八跌』,挨著衣服便要摔倒。這全憑內功,它只能傷人,卻打不死人。要是真地被他拳掌擊中,也不過如此。」

康熙見魏東亭識得鼇拜拳法套路,聊覺安慰,便笑著問道:「原來你也精通這套掌法嗎?」魏東亭笑道:「哪裡說得上精,多少知道一點罷了,比起鼇中堂自不能及。不過他這掌法也並非登峰造極。史龍彪曾說過,太醫院有個胡宮山對此極為精通,只要內功比他強,借力打力,他用沾衣十八跌,反會吃大虧。」當下眾人又練了一會,終究難再挑起興頭來,康熙便命散了。

※※※

魏東亭一干人悶聲不響回到住處。今日初試鋒芒,穆子煦、郝老四兄弟大觸霉頭,心裡不痛快。只有強驢子不乾不淨地罵:「媽拉巴子,甚麼玩藝兒,橫得太沒邊了!」穆子煦嘆道:「老小武功是不弱,眼下咱們兄弟遠不是他的對手。」強驢子撇嘴道:「我不信甚麼沾衣十八跌,他那是妖法。下回弄桶尿來給他淋淋!」

正煩惱間,史龍彪一挑簾子走進來。他是長輩,眾人都起身上來見禮,七嘴八舌地把今天與鼇拜比式的事講了一遍。史龍彪聽了哈哈一笑說道:「若論『沾衣十八跌』這種武功並不是殺人功夫,但他內功如此之強,倒也不可掉以輕心。」明珠道:「魏大哥不是講太醫院姓胡的精通,咱們何不請他來教一教,學會了還怕他個什麼?」魏東亭瞟了一眼明珠,道:「容易!那得多少年功夫?」

幾個人正說個不了,老門子慌慌張張進來道:「張公公來了!」魏東亭笑道:「這也值得慌成這樣,快請進來!」老門子道:「他捧著聖旨呢!」

一句話說得魏東亭也慌了,忙吩咐:「開中門,快準備香案!」嗯?怎麼我剛從宮裡回來,這聖旨隨後就到了,莫非又有什麼意外,

張萬強直入中庭南面而立,捧旨便讀:「朕偶冒風寒,著魏東亭領旨召太醫院胡某入宮視疾!」魏東亭跪著不吭聲,好半天,才勉強答道:「臣,領旨!」

公事辦完,分賓主坐定。張萬強才問:「足下接旨遲疑不定,是怎麼了,」魏東亭笑道:「皇上召見太醫乃是常事,如由我去,豈不令人生疑。」張萬強笑道:「足下也是過慮。皇上因沒記清胡某姓名,若認錯了人,便要鬧笑話了。自然是我與足下同去的了。」

魏東亭剛要叫人看茶,張萬強卻已起身說道:「不用了,只怕耽擱了正事,上頭要著急的,咱們走吧。」說完,兩人出門上馬竟自去了。

剛才魏東亭接旨時,屋裡的人都聽得明明白白。見他倆去了,穆子煦疑惑不解地說:「哎,皇上不是好好兒的,一刻功夫不到,怎地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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