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本來就是著名的魚米之鄉,亦為東南亞著名的魚米區。可惜自從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後開始,由法國統治以至到美國代管,人民幾乎從來就沒有過好日子過。政變、內戰,一直困擾著善良的老百姓。

也許是歷年以來,老百姓習慣了改變政權,改朝換代,所以陷共初期,人們竟然也相信臨時政府宣佈的「國策」中立。因此,當時根本就很少有人打算逃亡。

然而現在,情況越來越加不妙。不少工廠、企業和大公司等等,紛紛收歸國有。若干私人經營的商店,先來一個「公私合營」,下一步又是「國營」。

這些日子以來,更加實施食米配給,人們根本就吃不飽。因為能配到的食米本來就不夠裹腹,再加上食米又粗又糙,砂粒雜質又多,幾乎無法下嚥。

到了一九七九年四月,黑市的白米已抬高到每公斤一美元。因此市民無不叫苦連天。

說出來也的確令人難以置信,以一個產米著名的國家,人民竟然不夠米糧分配,豈非笑話?但事實的確如此。究竟應該如何解釋?

有人見到一大隊一大隊的軍車,開到金蘭灣,那兒正是蘇聯艦隊的新基地。於是有人傳出:越南解放後,許多糧食都偷偷拿去進貢老大哥。

這是不足為奇的事,越南不但盛產食米,也由法治時代開始,受到法國人嗜飲咖啡的影晌,大量種植咖啡豆。然而解放後市面卻沒有咖啡出售,海外市場亦未聞有越南咖啡售賣。

此外越南又有一種纖維多而且硬的橙,根本不可以吃,惟有用來搾汁。解放前街邊攤檔常常可以見到這種橙,但解放後卻又失了蹤。

究竟上述的食物去了那裡?

唯一較合理的答案,就是運往蘇聯換取軍火。

人民吃不飽,又找不到工作做,怎麼辦?作反嗎?手無寸鐵,怎麼可能?逃亡吧,只要逃出生天,做牛做馬也甘願。只要吃得飽,就是更苦他們也願意去捱!

於是人們紛紛四齣找尋逃亡的門路。

卓家也在找尋這種門路,但是任何人在當時的環境底下,也不敢公開查問,只有悄悄地到處查詢。

另一方面,阮家各人也下落不明,唯一只有卓詠梅帶同她的兒子逃了出來;她沒有被追緝,極可能與羅吉有關。羅吉追求過她,看情形,至今他對詠梅仍然死心不息,否則他也不會一再跑來看詠梅。

其實詠梅真正關心的,卻是她的三妹書竹。

書竹曾傷透了父母的心,如今總是下落不明。雖然羅吉說她下鄉去了,實情相信亦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

像書竹那麼樣的女孩子,也多得很,她們不滿現實,喜歡刺激,因此最易被利用。

越共自然也明白此中情形。所以解放後,最初一段時間,仍然利用這班人到處宣傳,藉以安定民心。但是當過渡時期成為過去時,他們的利用價值已不復存在。於是有不少人被排擠,像卓家的表親,曾到卓氏夫婦那兒借貸的徐明就是了。

如果仍然有利用價值,或者有多少後台和背景的,則被調去接受思想訓練,甚至下鄉作勞動改造;原來卓書竹當時就是被調到鄉間去,表面是一名女共幹,名目上協助村民從事生產教育;實際上是讓她跟隨其他共幹一齊作思想訓練,以及勞動改造。

每天一早起來,書竹就跟隨大隊下田去,做到一身大汗,然後到了午間才有一餐飯吃;下午仍然是幫助農民做田野間的工作。

好不容易才挨到黃昏,筋疲力倦,仍然不可以休息,因為飯後還要開甚麼小組討論會。一方面檢討當日的工作收獲,另一方面就是思想訓練。

試想想,一日有多少個小時?一個人的精力究竟有多少?這正是越共控制人民的最基本方法,相信任何人在這種情況底下,也會被軟化,還那裡有時間和精神去作反?能夠保得住性命已是萬幸了。

卓書竹逐漸對這種生活方式感到厭倦,所以她一直在悄悄設法返回西貢去。

她不敢怪羅吉,因為她了解到服從組織是他們的基本格言。

她曾經想過逃走,但是她對這一帶的環境非常陌生,如果被抓住,後果很難想像。甚至可能還會連累到羅吉。因為羅吉是她的介紹人和擔保人。私底下也是她的愛人。

為了愛羅吉,她對越共這組織一度痴迷,那自然又是深受羅吉的影晌。

她以為從此之後,就可以跟羅吉永不分離了。可惜在那種社會制度下,根本沒有私生活存在,一切以服從組織為大前提。否則就會被批判為「開小差」、「溫情主義」以及「思想有問題」等等。

羅吉曾悄悄勸服她,他對她說:他們的分別只是暫時性的。為了將來,她必須接受一個時期的訓練,回來後才是正式的幹部。那時他們一齊生活才有幸福可言云。

到了那時候,她才明白:在他們那種社會制度,情與慾只是「一杯水主義」,就是雙方感到須要時,互相慰藉一番,完事後各行各路。

因此,她對羅吉也開始感到懷疑,雖然羅吉處處表現得無可奈何。

那天晚上,當小組會議開過了,各人都拖著疲憊的身軀,返回自己的休息地方。只有書竹藉故親近一名高級共幹。

那名共幹是一名政委,前兩天才派到他們這個單位來。他叫武登清,權力很大。

他們不但一齊食飯、工作,也常常在一齊討論、開會。

就在有意無意之間,書竹發覺武登清這傢伙似乎對她有點意思;那不但是開會時對她偏袒,就是當沒有人注意時,也悄悄向她眉目傳情。

事實上,書竹也有幾分姿色,難怪許多時那些男同志都向她大獻慇懃。無奈書竹一向自視頗高,所以有時亦會在無意間開罪了不少人。

因此,那些人往往就利用小組會議批評她,甚至利用種種壓力,要她進行自我批評。

批評與自我批評這兩種方式,正是越共統治人民,管制個人思想的兩種獨門暗器。凡是領教過的人,都必然會知道個中厲害。

被小組批評過的人,如果不進行反省,不進行自我批評,就會被揪出來,在群眾大會上公開鬥爭,在數以百計的人的面前,慘遭凌辱!

書竹因為情緒極端低落,所以被人批評乃無可避免的事;還好來了這個政委武登清,三言兩語就替她暫時解了圍。

就憑了這點,書竹已有藉口去多謝他的幫忙;然而在越共的習慣上,必須用另一種方式去表達。

那方式當然不是西方的擁抱或接吻,亦非金錢上的賄賂,事實上那是不可能的,因為大眾都沒有私人財產。

書竹所採用的方式,就是單獨會晤武登清,向他作「自我坦白」的悔過。

武登清也將是項會晤美其名曰:「單獨了解」。

一切看來並沒有甚麼不對,都是工作上的「公事」而已;其實一項見不得光的幕後交易正在進行;其西方慣用的名稱,應該是「肉體上的賄賂」。

書竹在武登清的面前也的確是夠坦白了,那是「坦蕩蕩」以及「肌膚雪白」;儘管這些日子以來,她給陽光曬得近乎黝黑,但是別忘記卓氏三姊妹都是昔日西堤有名的美人兒。

因此,武登清也樂於「了解了解」。

書竹很聰明,一式連消帶打,公事私事,都一齊進行。

公事方面是希望武登清憑著政委的權力,將她調回胡志明市,亦即昔日的西貢;私事方面,套用自由世界的口脗:「連絡感情」。

女人就有這種方便,只擔心那個男人不就範,否則稍為放鬆一下,一切即可迎刃而解。

基本上武登清答允幫書竹這個忙,但是他也講得明白:「我只是地方政委,我只可以把你的意見當作我的意見,慎報上去,但最後決定權卻不在我這方面。」

書竹心裡想:該死的傢伙,為甚麼不早些說呢?現在一切已成事實,佔了人家的便宜才講這句話,豈非缺德?

也沒有辦法,誰叫自己是個初出道的女子,而且在這窮鄉僻壤裡,正是舉目無親,惟有碰碰運氣吧。這樣也總好過永無希望。

因此書竹也只好忍住那一口氣,說了一聲:「一切拜託了。」

武登清卻是一派滿足的神氣:「別說這些話,彼此既是同志,有空不妨多些了解;討論問題,有時不是一次半次就可以解決的。」

天啊!這絃外之意又是表示了一些甚麼?

武登清以征服者的姿態,匆匆穿上了衣服,走了。

書竹這才如夢初覺地,參透了那最後一句話的玄機:「有時不是一次半次就可以解決的。」

她忍不住詛咒一句:「狗養的!」

沒有辦法,惟有再等機會吧!

事情已成定局,後悔也沒有用。

過得兩天,武登清又借故召見書竹。當時正是午間,所有人都出去工作了。

書竹心理上早有了準備,她知道武登清這傢伙必然是「諫果回甘」,因此她這一回也學乖了。

果然,這邊幾乎連門也沒有關好,那邊武登清已經毛手毛腳。

書竹人老就精,鬼老就靈,竟然也故意讓他吻了一下,摸了一把,然後才吊他胃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