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鍋涼了。
結成厚厚的油脂。
繼而結成厚厚的冰塊。
清姨早前就被寸步不離的巫醫扶下去了。
偌大的城牆上，現在只站著幾個人——餘生，還有持刀守護在餘生身邊的富難，葉子高。
當然還有胡母遠。
「我本領微末，你們把我留在這兒作甚？」胡母遠很是不解。
「萬一有個妖怪飛上來，他們會把你錯認為余掌柜的。」
葉子高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責任重大啊。」
「你大爺！」
胡母遠鄙視他們，合著自己是個靶子。
「不過，也沒辦法。」胡母遠整理一下自己的儀容，「誰讓我比余掌柜，更像東荒之王呢？」
三個人雖然依然耍貧嘴，但都高興不起來。
城下，此時成了絞肉機，妖怪們、人們，巨人們不斷的廝殺著。
不止一次，他們見到高高的巨人支撐不住，跪倒在地上，反抗片刻後，被螞蟻所淹沒。
妖兵也討不了好。
一陣又一陣，潮水一般地湧上來，留在原地，再也沒有退回去過。
此時，城牆外的曠野不再一望無際，而是有了一道道溝壑，那是用屍體堆積上來的。
還有小溪，那是鮮血彙集而成的。
他們浸染了土地，把腳下的雪泥化成了紅泥，瀰漫著一股腥臭味，招來許多禿鷲與烏鴉。
它們雖然只能遠遠地盤旋著，不敢靠近，卻高興的歡呼著。
下面廝殺得越久，他們到嘴的口糧越多。
這一仗打得昏天黑地，血腥無比。
一直到天黑，雙方才鳴金收兵。
但天上的較量依舊在繼續。
不同的是，此時的黑雲與白雲，成了陰陽魚的模樣，相互纏鬥，又涇渭分明。
黑雲也騰不出手化雪為刀，去傷害餘生手下的人了。
他們現在一心一意地較量著。
任何人分心，代價就是一敗塗地。
因此，天上的戰場雖然不見刀光血影，但勝負一直記掛在眾人心中。
刑天勇士在用過一頓飽飯後，提著斧鉞上來，親自為餘生護法，換葉子高他們下去休息。
這二人，從白天斗到天黑，又從天黑斗到了白天。
等來日再戰時，天上的白雲與烏雲成了被撕碎的棉絮，在天空散落著，如同不規則的黑白格子旗。
喊殺聲繼續。
此時就看出後勤的差距了。
從大首城殺出來的人與妖個個精神飽滿，吃得肚飽，而且全部補充了山洞客棧的靈泉水。
他們精神抖擻，昨日的疲累一掃而空。
所以在面對那些妖兵時，生龍活虎，殺氣騰騰。
至於那些有輕傷的，這時候也都包紮好了，一點兒也不影響戰鬥。
反觀那些妖兵。
他們昨日在冰天雪地里過的夜就不說了，吃的也是乾糧，想要喝一口熱水也十分艱難。
現在又是大雪天。
饒是妖怪，他們身體也不大舒服。
如此一來，剛一交戰，餘生一方的人就佔得上風，一人幾乎可以敵二。
在刑天勇士一斧頭劈了那名為陶犬的九城後，大首城一方的人更是士氣大振。
奈何，妖軍人多勢眾，在九城纏住刑天勇士後，他們依舊把餘生的手下圍得水泄不通。
一天大戰下來，防線再次後退。
葉子高在城樓上見這跡象，不出明天，他們就要退守城門了。
在天上，餘生與北荒王的較量依舊在僵持。
此時的餘生成了一個雪人，連綿的大雪把他大半個身子埋葬。
至於天上，雲如水，在急速地變化，不斷地糾纏。
一會兒，黑雲成馬，白雲化為狗群，一擁而上，把黑馬吞噬。
一會兒，白雲時而為龍，時而為魚，魚龍百變，向黑雲襲去。
黑雲則化為方天畫戟，不同的武器，對付不同的魚與龍。
若在平日，望見這變化萬端的天象，想必是極美的。
但現在，人們聞著空氣中的血腥氣，想到的只有肅殺。
糾纏依舊在繼續。
在入夜之後，人們抬頭望天。
雖然天色晦暗，但隱隱約約的可以看見，天上雲在急速地流動，一時間，竟給他們生活在水底的錯覺。
等到了白天，他們發現天上真的成了河流。
白雲如水，不斷行動；黑雲如河，不斷地向東。
在相互衝擊之下，化成為了一條又一條黑與白的雲帶，讓整個世界為之變了模樣。
大首城下，鏖戰繼續。
「老白，再這麼打下去，咱們遲早得自己人殺自己人。」老黃一臉焦慮。
牡丹城來的援軍，由他帶隊。
因他們千里迢迢而來，所以被排在了後面，稍作休息後再上前線。
老黃本來以為他們上前線的時間還早。
但看現在這情形，絞肉機再絞下去，就輪到他們了。
白高興戴著一個羊皮頭，扮羊妖混在老黃的隊伍中。
他一臉凝重地點頭。
「是啊。這場大戰來的太突然了，一上手就是決戰，估計余掌柜也沒料到。」
自然，也不會提前吩咐他們，讓他們見機行事。
「我的兄弟們現在都聽我號令，只要我振臂一呼，他們絕對會毫不猶豫的跟著。」老黃一臉為難，「就是咱們這點人，要是反水，剛冒出一點兒水花就要被淹死了。」
白高興點下頭。
他抬頭望了望天空，見雲流戰鬥正酣。
餘生估計騰不出手，也分不出心思來命令這些人反水了。
他一旦分神，難解難分的局面將被打破，到時候北荒王絕對不會放過這個趁機制勝的機會。
「搬山城主在哪兒？」白高興問。
羅剎鳥從天上落下來，指了指前方，「他的人在那兒！」
「昨天，他們就已經與余掌柜的手下交上手了，今天正在休整，還沒上去，若是再上去……」
那就相當於餘生自己的人在打自己人了。
白高興戴上兜帽，「我去找搬山城主。」
他叮囑幾人，「暫時按兵不動，若讓你們上戰場，找個借口暫時拖下來。」
老黃點下頭。
「今天余掌柜的人再退，九城就要圍城了，他們一定讓我們上去，好一鼓作氣圍困大首城。」
白高興又道，「放心，我去說服搬山城主。」
他轉身離開了牡丹城妖兵的營隊。
白高興向搬山城主所在的位子走過去。
一路上，他遇見了許多斷胳膊斷腿，或者身負重傷的妖兵，他們在血泥的土地上或呻吟，或奄奄一息。
空氣中又一個濃濃的血腥氣。
整片大地是暗紅色的，放眼望去，滿目血紅。
白高興整了整衣衫，暗嘆一口氣。
快到搬山城主營地的時候，他被一群妖兵攔住了，「什麼妖？」
白高興脫去兜帽，露出頭上偽裝的羊頭，「我是牡丹城的副統領，我找搬山大人有話要說。」
妖兵們笑了，「哈，一個小小的統領，也來找我們城主？」
他們擺手，讓白高興那邊涼快，那邊呆著去。
白高興皺緊眉頭，「我有要事！」
「你一個小小的統領，能有什麼要事？」妖怪們斜眼看白高興，一臉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