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6章 水境

翌日,黑雲壓城。

本是清晨,卻暗如黑夜,城牆上的劍旗被風瘋狂的撕扯著。

城外百姓陸陸續續進城,城內百姓聚集在街頭巷尾,卻不敢高聲語,因此城裡瀰漫著一種寧靜。

忽然,街角傳來叫賣聲,昨兒剛誕生的揚州朝報現在又叫賣了。

不同的是,今日的揚州朝報只有一個主題:乾屍大軍不久將至。

揚州城的北門已經打開,逃亡者請儘快北逃;同時朝報上也在招募健壯勞力,同錦衣衛上城牆共同抵抗乾屍。

這份朝報幾乎剛發下去,方才凝重的氣氛便被打破了。

許多從南荒逃難而來的人,從窩棚里,街角,破廟裡鑽出來,打包了行囊準備再度踏上逃難之路。

但也有的難民不動,一年輕人對他父親說,「爹,我不走了。」

正在收拾最後鋪蓋的父親抬起頭,勃然大怒:「不走幹什麼,在這兒送死!?」

「死也比惶惶不可終日的強,爹,我想家了,我不想再過這種顛沛流離,吃了上頓沒下頓的生活。」年輕人說。

「家已經沒了!」父親吼一聲,冷靜下來,拉住年輕人,「走,你哥,你娘已經死了,我不能讓你也死了。」

「有甚區別!」年輕人掙脫父親,「他們都死了,我們再活著有什麼意思,生不如死嗎?」

「爹,你走吧」,年輕人轉過身子,「我累了,不想再逃了,我要讓他們付出代價。」

「你!」父親望著年輕人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怒道:「留!你就留在這兒吧,死了正好。」

說罷,他把身上的背囊一丟,「都死了,大家一了百了!」

「西門家」,街角的人在喊躺在茅草堆里的,曾賣劍與餘生的捉妖天師。

「怎麼了?」西門家把蓋著臉的斗笠掀開,「這才什麼時辰,吵什麼呢,讓不讓人睡覺了。」

「睡什麼睡,若不是天氣陰沉,太陽早曬主屁股了。」這人過來拉起西門家。

「哎,我聽說乾屍大軍馬上要兵臨城下了,西門家,怎麼辦,咱們繼續逃?」這人問。

西門家一把丟開斗笠,「我說你能不能有點出息,逃什麼逃,還有,不要叫我西門家,請叫我西門吹雪。」

自上次在餘生處聽過這個名字後,西門家覺著不錯,就改成這個名字了。

「逃了別說對不起我的家人和這個名字,甚至對不起那小子對我的信任。」西門家一彈劍,「走了,殺敵去。」

「等等,乾屍還沒到呢。」來人拉住他。

「你不早說,那我再睡會兒。」西門家抱著劍又要睡去。

「不過現在城內錦衣衛招募高手共同殺敵,還管飯。」來人說。

西門家一聽,起身就走。

「哎,你幹什麼去?」來人問。

「吃飯去。」西門家頭也不回,自從難民逃到這座城後,物價陡漲,餘生給的那點錢很快就花光了。

「嘿,一聽有吃的你倒跑得快,等等我。」來人緊追了上去。

城內漆黑如墨,若不是沿街店鋪的點燈,估計伸手不見五指。

不過所有百姓蘇醒了,他們在街頭吆喝著,有拉親朋好友北逃的,也有呼朋喚友前去的應召的。

尤其揚州城內原住民,幾乎所有年輕人都上陣了,對他們而言,背後便是家鄉,便是一切。

八詠樓上,餘生悄悄起了床,倆人昨夜一番折騰,城主在四更天的時才睡著。

做了一頓精緻的早飯,為城主留下後,餘生站在八詠樓上獨自享用自己那一份,目光望著南方遠處。

睡下開始,那裡有東西隱隱的在呼喚著他。

城主還在沉睡,餘生沒有把這種感覺告訴他,他把碗筷放下,端詳著手中的一頁書。

昨日宴後,在城主府侍女和錦衣衛喊「東荒王天下第一美」的幫助下,餘生一頁書上出現了「水境」兩個字。

餘生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將一頁書放到懷裡,取下那把他娘留下的油紙傘,出了城主府,獨自走在街道上。

雨很快落下來,傾盆大雨,似乎要將整座揚州城淹沒。

身邊的百姓抱著頭,從餘生身邊匆匆跑過,不少百姓在街道兩旁的屋檐下躲雨,望著漆黑的天空發獃。

這天氣太不正常了,往日里,即使再烏黑的天空也有光明,現在卻比夜還黑。

在兩旁店鋪燈光的照耀下,餘生握著油紙傘,獨自走在街道上,身上卻乾乾淨淨,引起了人們的注意。

水落成河,河卻在餘生的腳前自行讓開。

百姓們知道,面前這人便是他們面對乾屍大軍唯一的希望了。

很快,路上已經很少見到人了,但在城主石像下的招募處,許多百姓在冒雨排著隊。

周九鳳在人群裡面忙碌著,周圍的錦衣衛努力的護著燈籠,不被雨打濕。

餘生一笑,打開油紙傘,徑直向南出城門去了。

餘生喜歡雨天,雨水讓他親切。

置身於雨中,身上毛孔全部張開,貪婪呼吸著雨天的濕氣,就如魚兒在水中呼吸時的暢快。

不止如此,似乎天地間但凡有雨,有水之處,餘生都可以感覺到,只是這種感覺有些朦朧罷了。

在經過城南門外的石橋的時候,餘生停下來。

他俯身望著橋下,橋下無聲,雙目雖看不見,但他憑著對雨的親切,他清晰感覺到無數條的魚兒在水中游。

他輕吹口哨,「唿兒」,登時有破水聲,數不清的魚躍出水面,打破水面安靜。

餘生又回頭看一眼,揚州城牆已然看不見。

他點上燈籠,想要照亮前路,但在燈剛亮起的剎那間,一陣風吹過,刮著雨徑直鑽進傘里,直接把燈澆熄了。

「嘿」,餘生詫異,雨水聽他號令,平日落不到他身上,今兒怎麼一股邪風就讓它們把燈澆滅了。

餘生不得其解,索性棄了燈籠,打著油紙傘抹黑向前。

還好有雨水在,餘生藉助雨水,嘗試著將身子觀感延伸出去,何處有坑,何處有台階,竟然「看」的一清二楚。

水成了他身體的一部分,甚至在沉浸下去,不斷嘗試後,餘生的感覺延伸的更長,更遠。

借著雨水「照明」,餘生且行且走,路上遇見不少妖怪,它們倉倉皇北逃,對餘生視而不見。

唯獨一個黃色身影的妖獸,在見到餘生南行後停下來,眨著大黑眼珠子上下打量餘生,呆萌呆萌的。

餘生見到它也是一怔,「喲,這不是跑得快嘛,你怎麼也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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