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4章 一字如咒

路人把文房四寶放進書箱時,餘生他們才走到跟前。

「多謝先生出手相助。」餘生說。

「舉手之勞而已。」路人把書箱背起來,「前面大道是去往揚州城的嗎?」

「對,先生要到揚州?」

得到肯定答覆後,餘生又道:「現在天色已晚,若錯過宿頭後只能住在荒野。」

他指了指客棧,「先生不嫌棄的話,何不屈身到客棧暫住一宿?」

姑蘇一路走來,路人已經有些疲憊,聞言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那有勞小兄弟了。」

經受山大人襲擊,眾人再無勞作的心思,而且耕種的也差不多了,餘下的當給草生存空間了。

餘生一揮手,眾人收拾東西回去。

他讓葉子高幫路人背上書箱,自己領著路人向石橋走去。

石橋上的清姨已經不在了,只留小白狐坐在橋上曬太陽。

「先生來自何處?」餘生問。

他被路人方才露出的那一手所驚艷,自己也是練字的,想旁敲側擊出些東西來。

「叫我洛文書就好了。」路人客氣說,「我來自中原洛城,因尋舊人遺迹而遊歷至此。」

他們踏上石橋,路人抬頭看見劍囊,明白這是到了揚州最西面的劍囊鎮。

「小兄弟,打聽一下,附近有沒有倉姓人家?」洛文書問餘生。

「姓倉?」餘生搖了搖頭,「沒有。」

「那別的姓,諸如姓洛、文之類。」洛文書又問。

餘生很肯定的說沒有。

鎮子不大,姓也固定,除了餘生一脈之外,鎮上的鄉親大多沾親帶故。

用里正的話說,余家是唯一與鎮子格格不入的,余家單傳,娶的媳婦從來不是當地人。

得到餘生答覆後,洛文書也不失望,答案在意料之中。

「或許後人改姓了。」他嘆息。

只是這樣一來,尋到的機會就更渺茫了,而且尋到又如何?聖人後裔一樣泯然於眾人。

洛城荒涼,聖人遺迹被毀,百姓任人欺侮,在夾縫中苟延殘喘。神聖之戰,把所有希望都毀了。

但是洛文書不甘心。這世上曾有人超越天神,讓他迷離,讓他追隨,讓他看到希望。

「客棧到了。」在洛文書沉思時,餘生指著客棧牌匾說。

「有妖氣客棧?」洛文書抬頭念,上台階的腳步停下來。

「這字……誰寫的?」洛文書端詳,這五個大字寫的好,工整之中藏著一股跳脫的氣息。

這可把餘生難住了,「我爺爺,或者老爺子他爺爺?不是很清楚。」

「好字,小兄弟原來是客棧的小掌柜。」洛文書贊一句後抬腳走進客棧。

洛文書走南闖北見過的好字不少,這字排不到前列,只是在鄉下見到略有些驚奇。

他們剛踏進客棧,一串刺耳歌聲迎面撲來,讓餘生下意識捂住耳朵。

「誰,誰在鋸木頭。」餘生說。

歌聲止住了,行歌坐在木梯上尷尬的看著餘生。

坐在他旁邊,手托腮的禪兒道:「快唱啊,怎麼停了?」

餘生放下耳朵,奇怪她怎麼聽的下去,「這歌聲擾的我的心都快犯病了。」

禪兒不解,「知道了,掌柜言下之意是被歌聲打動,心都震顫了。」

「我……」餘生剛要說話,後面葉子高推他一把。

他悄聲道:「掌柜的,莫忘了禪兒什麼來歷,她或許真覺著歌好聽。」

餘生一怔,細思之後明白了,蟬鳴同這歌聲一般刺耳。雖成了妖,但禪兒聽到類似歌聲時,依舊覺著美妙動人。

「出去唱吧,在斜陽之下放歌,更令人難忘。」餘生換一種說法。

「知道了。」禪兒一拍手,「有道理,走,我們去外面。」

這幾天在棪木酒和青菜調養下,禪兒身子恢複的差不多了,她站起來拉著行歌衣角,讓他去外面。

盛情難卻,行歌略微猶豫後扶著禪兒出去了。

葉子高見這小子居然比他還受歡迎,一下子心裡不平衡。

他在餘生耳旁嘀咕:「我懷疑這小子被妖怪纏上,就是因為他邀人上馬時心懷鬼胎。」

「就他那木訥的樣子會調戲人?」餘生不信,這行歌簡直比老實人還老實。

葉子高看著行歌背影,「有些老實人比情聖更可怕,他們有耐心,是最好的獵人。」

不待餘生回答,葉子高轉身向外面走去,「不行,我得看住這小子,揪住他的狐狸尾巴。」

隨餘生回來的小白狐聞言蹲下把尾巴藏起來,這人有毛病,揪狐狸尾巴作甚?

餘生懶得理他,回頭招待洛文書時,見他站在菜牌下仔細端詳上面的字。

「這幾個字是誰寫的?」洛文書指著菜牌。

餘生走過去,「我寫的。」

老余寫的菜牌早全被撤下來了,因為上面的菜餘生不會做。

至於「不燒魚餚」是餘生被客人問煩了後,自己掛上去的。

這牌子效果顯著,自從掛上去後,很少有人開口讓餘生燒魚了。

「好字,比牌匾上的字更好。」洛文書點頭稱讚,「不過前面的字過於工整,後面有了變化的靈性。」

那些有變化的字,是餘生練字後掛上去的,洛文書的稱讚證明餘生的努力還是有回報的。

字有靈性是步入了書法家的大門,但距離筆下傳神尚有些距離,入道更是遠之又遠。

但洛文書還是打聽一句,「小掌柜,你姓?」

餘生道:「姓余,叫餘生。」

「餘生,姓余?」洛文書斟酌一番後搖頭,只是一在書法上有天資的少年罷了。

不過洛文書已經失望太多次了,倒不多這一次。

他勉勵道:「小兄弟,這字的變化還顯得有些刻意,還得多加練習,做到隨心所欲,隨心而變才好。」

餘生點頭,他臨摹字帖時學了不少種變化,只是尚未融會貫通。

在寫菜牌上「揚州獅子頭」時,為追求變化刻意套臨摹字帖里的了。

洛文書一眼就看出來,不愧是能以書法制敵的人。

餘生斗膽問,「您是字仙?」

洛文書笑了,他擺了擺手,「不敢妄自成仙,我還沒到那一步,依舊走在悟道的路上。」

餘生把見過的畫仙施法經過說了,在他看來二者一畫一為字,應當都踏上了仙途才是。

洛文書坐下,「字和畫是不同的。」

餘生取來一壇棪木酒,「為什麼不同?」

在他斟酒時,葉子高捂著耳朵逃進來,在行歌歌聲覆蓋範圍內,他是揪不住行歌狐狸尾巴了。

洛文書飲一口酒,贊一句後道:「同樣以筆求道,畫仙筆下景物是仙力構建的。」

「這也是畫仙畫上東西能出現在面前,為他所用的道理。」

「字則不同,方才那三個字,用的是原本存在於世間的,基本和純粹的法則、力量、咒語或者說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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